我来自十年后(143)

　　他以为是贺鹏轩太忙，而自己太失败，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落差。

　　可现在看来，人的直觉往往接近于真相。

　　梁章说：“不要这么武断地告诉我。如果……如果我告诉你，这世界上确实就有两个我，当初你遇见的不过是另一个短暂存在过的我呢？你还会喜欢现在的我吗？”

　　贺鹏轩无奈地说：“梁章，你今天怎么了，总是说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贺鹏轩的目光越温和，梁章心里的惶恐就越激烈，激烈到生出一股他压制不住的冲动来，以至于声音都拔高了些，语速急促：“你没有，不代表不可能。十年前，你遇到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是另一个我，你明白吗？”

　　贺鹏轩当然不明白，他安抚着梁章想让他冷静下来，但他越附和，梁章就越失控。

　　他几乎脱口而出：“那是二十八岁的我回到了十年前，你遇到的那个人是他！考了高考状元的人也是他，给我爸妈救命治病的人也是他，是他改变了我一辈子——”

　　梁章的声音一僵，但话已出口收不回了。

　　他颓废地地下了头，额头碰着膝盖将自己抱得紧紧的，不愿意也不敢去看贺鹏轩的反应。

　　那些埋藏在他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宣之于口，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继续说着他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对别人说的话。

　　“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你应该也知道的，我这样的人……怎么考得了省状元呢？梁章说他从十年后而来，他在我的生命中只停留八十一个小时，却扭转了我、我们的一生。”

　　那封他早就烂熟于心的手书，简短地概括一个人不幸的一生的话语，在他脑中不断浮现。

　　“他从2017年而来，他说那一年，2007年，爸爸生了重病，妈妈在雨夜被抢劫重伤而死，他们在同一天去世了……他一定活的很辛苦，他一定很成熟坚强，不像我这样，永远活在爸妈还有你的保护伞下面。”

　　“他想让我幸福，我也很努力在这么做了，可是我还是做的不够好。我没有他那么吃苦耐劳，我没有他那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你明白吗阿轩？我变成了最糟糕的那类人，每天无所事事，就靠着他留给我的一点虚荣活着了。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梁章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哽咽：“没想到，还是他留给我的。”

　　“我辜负了他留给我的一手好牌，我太没用了……阿轩，我不想骗你。”梁章说，“我现在二十八岁了，活的比他原来存在的时间还长，他不可能回来了，你了解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了，没有他，不会再有他，你清楚吗？”

　　“这……不可能。”

　　贺鹏轩手指一紧，冷静地说。

　　梁章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实就是这样。”梁章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没有经历过爸妈……离开我，没有一个人努力而艰难地生活。他说希望我变成一个和他不一样的，优秀自在的人。事实上，我也做到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和他真的不一样。阿轩，你是世界上为数不多接触过他的人，你应该理解我指的是什么对吗？”

　　“你感觉得到的，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人，哪怕我们拥有同样的dna。你当时会去查证，就是因为我……让你失望了，对不对？”

　　贺鹏轩哑口无言。

　　梁章看他似乎被打击到了，没有意义地笑了一声。

　　他说：“阿轩，我求你，诚实地回答我。你喜欢我吗？只是我。还是……你照顾我迁就我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他。”

 

第116章 梁小章の番外（七）

　　梁章曾经听他爸爸说, 老天分给每个人的运气都是等额的。

　　区别只在于是苦中作乐, 先甜后苦，还是先苦后甜。

　　梁爸爸更欣赏最后一种人生, 所以他总告诫梁章不要因为眼前的坦途就志高意满，也不要因为遇到一些障碍就颓废自苦。

　　他的前十八年, 平安喜乐无忧无虑，父母宠着护着；他的后十年, 大章的出现让那些可能出现的或者真是存在过的悲剧，成为纸上单薄的两句忏悔和警告，他仍然幸福顺遂。哪怕有小小的不如意, 他自知自己所拥有的已经比一般意义上幸福的人们更多——领着退休工资不需要他负担的父母，一心一意守着自己的男朋友, 亲密无间彼此信任的朋友, 富足优渥的生活, 健康年轻的身体……

　　他每天醒来，不管对昨天的自己有多失望, 对未能实现的奢望有多少怨言, 但他仍然从容且底气十足。

　　因为他相信他所珍惜的都会长久, 不会出现任何变故。

　　可似乎, 老天分给他的等额的幸运在这二十八年来早已被他挥霍、透支。

　　——你喜欢的是我，还是只因为他。

　　这个问题难住了贺鹏轩。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坦然而温和地说梁章说的都是对的，又或许是他不忍心告知答案……梁章知道，他对自己一向手下留情。

　　梁章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这一觉似乎还睡得很沉, 醒来已经是午后两点。

　　管家来问他想吃什么。

　　梁章说：“陈叔，不用麻烦了，我没胃口。”

　　管家忙让陈婶准备些开胃的简单爽口的菜式，苦口婆心地对他说：“先生今天去外地开会了，走之前还叮嘱我们照顾好您。不吃饭怎么好呢？”

　　梁章扯了扯嘴角，贺鹏轩的无微不至和他的周到，让梁章更觉得难捱。

　　胡乱地吃了点东西，梁章要出门的时候还被管家拦了一下，说什么也不敢让他自己开车，还得老张跟着才放心，梁章拗不过他。

　　车上，梁章状似无意地问老张：“张叔，昨天撞坏的车修得怎么样了？很要紧吗，我问阿轩他都不告诉我，看他难过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没事，修的好。”老张乐呵呵地说：“也怪我们疏忽了。那车吧，先生很喜欢，我听老陈说还是先生十年前专门从杭城运过来的呢，换了住处也都一直存在近身的地方。可能是贺二先生送给他的毕业礼物吧。当然了，那车再怎么重要也不能越过您的人生安全啊，先生是被您吓着了。往后可不能再怎么胡闹了，开车这事谨慎些总归没错的……”

　　梁章嘴上应着，心思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到了苏浩家楼下，他就让老张回去了，说自己和苏浩有约，晚上自己打车回家。

　　这自然是他的托词，在楼下徘徊了一阵，看到苏浩小心地扶着苗淼出门，他脚步抬了抬，又靠回了冷清的被忽视的角落里。

　　苏浩小夫妻离开大概有二十分钟，梁章才离开，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直到niko的电话总算让他找到一点事情可做。

　　niko不知是从谁嘴里听说他出车祸的事，特意打电话来问好。听梁章说没伤着就笑话了他一通，让他长点心，免得一大帅哥就这么game over了，他都没睡着，多浪费社会资源？

　　梁章听着笑了，沉默了一瞬，说：“niko，你有时间吗，我想喝酒你陪不陪？”

　　niko听出来他有心事，自不拒绝。

　　知道梁章是良家宅男，niko没敢带他去那些牛鬼蛇神的酒吧，何况现在青天白日的也折腾不起来，索性带梁章去了一处老相好开的清吧，是个喝点小酒发发牢骚的好去处。

　　梁章打量了眼比咖啡厅还雅致的环境，问服务生：“有没有一喝就醉的酒？”

　　niko抢过菜单，点了两个无酒精的饮品和甜品，打发了服务生和梁章说：“小帅哥今天怎么了，不怕喝醉了被我带床上去？”

　　梁章：“你真的想要吗？”

　　他不是开玩笑，仿佛只要niko点头他就奉陪。

　　niko倒吸一口凉气，好在几年来纯洁的友情让他守住了最后一点节操，皮笑肉不笑地对梁章说：“别，我怕你回头弄死我……梁章，说正经的，你今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要是你看着哥还行，你就跟我说说。就是帮不上忙，我上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给你当个免费的心理医生也够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