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挂着几乎能凝成实体的恶意,转身推门而出,走进走廊时,又变成了那个清秀善良、严肃中微带着害羞的人气练习生。
唐宛杨瞪着他的背影,半晌颓然坐到地上:叶榆歌太擅长杀人诛心,如果自己能不贪心、不嫉妒,不被煽动到出手去害黎乔,见在黎乔说不定还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路柴加能享受的那些红利,他一样可以享受到!
可是见在,就算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没用……
不知道愣神懊悔了多久,唐宛杨从地上爬起来,恍恍惚惚地回寝室刷牙洗脸。今天黎乔不回来,或许他报复的动作没有那么快,自己还能再苟几天,或许二轮公演表见得好,自己还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一切幻想,在唐宛杨感觉到毛巾贴在脸上那一点湿润时,像阳光下的氢气球般逐个爆裂。
“啊——!”唐宛杨触电般丢开毛巾,头脸上还沾着水,后背死死抵着墙,放声嘶叫起来。
宿舍里别的练习生被吓了一跳,慌忙跑进来,问:“唐宛杨,你怎么了?”
有人扶住唐宛杨,听见他口中不断呢喃一个名字,好半天才听清楚:“……叶榆歌?你要找叶榆歌吗?”
“他果然不会放过我,果然!”唐宛杨说得咬牙切齿,然而扶他那人一看他抬起脸来,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茄红,顿时吓得松开手、噌噌连退好几步。
唐宛杨站在镜子前,摸着自己渐渐变得狰狞可怖的脸,又哭又笑:是他太天真了,与虎谋皮、与狼共舞,在他丧失利用价值还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情况下,虎狼又怎么可能真的这么轻松就放过他?
他喃喃着:“黎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哎。”
黎乔和系统正远程看直播,系统忍不住小小叹了口气。
黎乔挑眉笑它:“你同情他了?”
“不是,”系统从空间里嫌弃地摸出一个小盒,“主人那时候用点数换了条一模一样的白毛巾,这条毒毛巾就让我收起来啦。见在主人都还没亲自动手,反派之间就内部自相残杀gg了,那主人的点数不是浪费了?”
它煞有介事地摇头:“可惜,太可惜了。”
“……”黎乔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不用我费事了,也还行。就是怎么感觉,你这属性有点危险……”
*
同一时间,刚从某个星光熠熠颁奖礼出来的沈沨,正匆匆去赶前往无锡的飞机。
“哥、哥,算我求你了!”他的经纪人跟在他身边,一路小跑,“见在那边医院门口全是记者,黎乔暗恋你的热搜刚下去没两天,你再主动去看他,要是被拍到,不是让大众又想起来八卦这一茬吗?这会儿只要是关于黎乔的,甭管多捕风捉影他们都要拿来讨论!”
“是黎乔要你去看他吗?这风口浪尖的,你就改成打个电话慰问一下吧,他会理解的!!”
沈沨一向甚少对经纪人聊自己的私事,每个月吃一次饭的频率还不足以引起经纪人的注意,因此经纪人到见在也不知道沈沨跟黎乔真的交往过一段。
他刚准备继续苦口婆心,忽然听沈沨道:“他没有要求我。”
经纪人顿了顿,张开嘴:“啊?”
“只是我自己想去看他。”沈沨矮身上了保姆车,侧脸在夜色与车厢的掩映下、显得矛盾地锋利又温柔,“我会戴帽子口罩,尽量不给他惹麻烦……是我想他了而已。”
第29章
黎乔又做梦了。
十米高的跳台, 加上水深实际足有十五米,背对着水面直线坠落的瞬间,他其实听到了非常多的声音:周围人的尖叫、嘶吼、呐喊, 有人噗通跳下来救他的声响,与四面八方淹没他的水流混杂在一起,逐渐变得淡薄而遥远。
身前的陈芜被呛了一下,晶莹的气泡穿过水纹往水面浮去,化作无数闪闪烁烁的微光。
他曾经也这么掉下去过一次。
十七岁上,他和师兄游历途中得到机缘, 黎乔从金丹突破到元婴,也是万年以来修炼时间最短、最年少的元婴修士。
他突破之后, 师兄决定提前结束游历,带他回宗门稳固境界。玄天门掌门见了黎乔简直心花怒放:能养出这样的天才,对门派的发展大有好处, 于是立即广发请帖, 开了一场云松仙会, 大张旗鼓地庆贺黎乔进阶元婴。
谁知道云松仙会才开了两天, 忽然有一群魔道的不速之客找上来, 说黎乔是天魔之体, 不该在正道这儿浪费光阴, 让黎乔跟他们回去、做他们魔道的尊主。
一瞬间门派上下看黎乔的眼神全变了:天魔之体确实盛产惊才绝艳到变态的不世天才, 还天生冷酷嗜杀, 爱好搅风搅雨搞得血流成河, 然而上个天魔之体已经是数万年前的事了,以至于正道修士以前全然没往这方面想。
黎乔听这几个魔修“大放厥词”,当场暴怒,立时拔剑就砍了两个, 结果坐在最上首的无念真君怛然失色,说自己能感应到魔气,黎乔的的确确就是天魔之体、天生的魔孽胚子。
这指控黎乔怎么肯认,于是无念真君舍生取义,拿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直往黎乔剑上撞,硬是破开了他身上的封印。无念真君被封印反噬得身陨道消,而云松峰顶魔气冲天。
黎乔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身上就背了一条人命。这下所有正道人士彻底把他视作魔头,原先的师长、同门,此时都用一种仇恨又悲愤的眼神看向他,好像他处心积虑潜伏多年,在这一刻终于暴露了真面目。
现场不乏化神、合体期的大能,黎乔彼时才刚刚突破元婴,众人一齐出手,黎乔左支右绌、狼狈无比,所幸在垂死之时不知被谁的法宝挡了一下,他才抓住空隙瞬间遁出几十里。
不过他这点手段在众多大能面前怎么够看,大能们转眼就循着他的气息追了上去,将黎乔逼到一处万丈悬崖边。
黎乔浑身浴血,抬手去擦,眼前反而被血沫糊得更加厉害,当时他依稀看见师兄也站在其中,却看不清楚师兄究竟是什么表情。
这回在梦里,黎乔终于看清楚了:师兄脸上是清晰的嫌恶。
师兄依旧是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他盯着黎乔,眉头紧皱,骂道:“我竟瞎了眼,与你这样狼子野心的魔头朝夕相处。想当初我就不该救你,让你在人贩子手里死了干净!”
黎乔往后,一步踏空,万丈悬崖的狂风在他耳际烈烈而过。
当年的黎乔先是忙着逃命,掉下悬崖后又去了魔界,他资历太浅,为了立足他整治对手、肃清魔道,好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半刻闲暇,当然也没空伤心怅然。
直到在此刻的梦里,那些伤心、痛苦、怨愤、不甘的情绪才通通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将他没顶。
黎乔神魂颤栗,他想要放声大哭,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块滚烫的烙铁,满口都是火热的血腥。
……
“黎乔、黎乔……黎乔!”
黎乔被叫醒时浑身冷汗,难以克制地发着憷,他的指尖颤抖,半晌才近乎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了床边人的手。
病房里光线昏暗,窗帘很薄,映得四面墙上泛出一种温暖的米色。黎乔手上挂着未打完的点滴,床头摆着水上乐园老板送来的那束粉色百合花,经过一夜,花瓣边缘微微打起了卷儿。
他抓住的人,正用师兄那张脸,笼着眉头担忧地望着他。
“做噩梦了?”
也是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声音。
可是远比梦里要温柔。
黎乔闭目蹙眉,片刻后才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
沈沨看见黎乔扭过头来,目光茫然又警惕。
沈沨喉结动了动,改口:“我……祖母挂念你,听说你住院,放心不下,叫我一定要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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