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两个小厮立在走廊里,身后还有两盆盆栽。
鬼娘子警惕地扫了四下一眼,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陆增湘走出门来:“师父怎么了?”
鬼娘子摇摇头,指了指那两盆长得秀气的盆栽道:“你们两,把它们搬进我房里。”她撂下这么一句话便走回房内。
小厮面面相觑,这怎么凭空多出两个盆栽来。陆增湘凶道:“聋了吗!还不快搬!”
小厮顿时大气不敢出,赶忙将那两盆盆栽搬进了鬼娘子屋内。
屋内,化成盆栽的宁长渊与江无各自被放在一扇屏风两侧。
陆增湘正在屋内与鬼娘子说着话,讨论的都是浮屠眼的事儿,其中有几句提到了他们。
“师父,要我看天鹭山那几个八成是找不到浮屠眼的,还不如杀了。特别是那个娘娘腔,和男人勾三搭四的,我看这傅云遥也是眼睛有病,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鬼娘子并不答话,只是轻轻斥了一声:“湘儿。”
陆增湘跺了跺脚:“师父!我是真不明白,你不肯出手对付天鹭山那几个也就罢了,为何连云梦泽那群小兔崽子也放过!还给他们睡那么好的牢房,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是没瞧见,那群小兔崽子非但不领情嘴又硬,还总骂人!”
“骂你什么?”
“骂我魔女!”
“你是该收敛一些了,你这样以后很难找到好人家。还有我是不是与你说过,不准招惹天鹭山,不准伤害云梦泽的任何人。”
陆增湘不服气的哼哼几声,不敢去辩驳鬼娘子的话。
“湘儿,帮我上药吧。”
盆栽·宁长渊自然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只是鬼娘子就站在屏风后更衣,离得这么近。他刚想闭上眼睛,盆栽上的叶子就蜷缩起来,鬼娘子何等敏感心思自然一下注意到了。她猛地侧脸,却见盆栽枝叶舒展、完好无损地摆在原地,好似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幸好她背对着他们只脱了外衣,里衣只扯开了一大片肩头与后背露出来。
只一眼,宁长渊就被骇住了。只见她的后背上一大片错综布列密密麻麻的伤疤,靠近心脏的一侧巴掌大的地方有数个拇指大的黑色窟窿直通心肺。一截露出的手臂之上黑色的筋脉如盘蛇一样缠绕,极其的可怖。
这些显然是陈年旧伤,陆增湘再给她上药的时候,却还能听见低低的抽气声。可见这些伤口早就深入皮肉,无法根除痊愈。
清离使用禁术过后也只是体内千疮百孔,这鬼娘子有过什么可怕经历才搞成这副模样!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约莫半个时辰,药涂好了。陆增湘被打发走,鬼娘子独自坐在榻上打坐,将眉间的一股黑气强行压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擦干了运功时吐出来的鲜血。而后,她走到屏风对面的镜子前,看了镜子里的身影半晌。伸出手,解开了脸上的黑色面纱。
那一瞬间,宁长渊如遭雷击,枝叶都忍不住不住抖动,江无所化的盆栽也惊颤了一下。可是那一刻鬼娘子似乎陷入了什么思绪里,并没有发现屋内的异常。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师父,西门哥哥来找你了。”
鬼娘子重新将面纱系上:“我马上就来。”
从鬼娘子府出来时,宁长渊与江无并肩走在街上。两人皆是一言不发,脸上神色迥异。
宁长渊心头巨浪翻过,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传说中的鬼娘子竟会是他的旧相识——顾拂月。他与顾拂月相识在云梦泽,此人虽为女子,可是行事雷厉风行,性格倔强孤傲。一心一意只想步入珈蓝。当年云梦泽忍气吞声,弑神之战建功立业,终于得偿所愿。好不容易成了珈蓝仙子,又怎会一朝沦落至此,还做了什么鬼娘子。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浮屠鬼域陷入沉默之中。傅云遥手里提着一盏灯花立在街口等他。
远远见他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江无。神色更冷几分,他握住宁长渊的手:“你去哪儿?”
宁长渊瘪了瘪嘴,抬起头来委屈巴巴道:“傅臻,我饿了。”肚子也极为时宜地叫了两声。
傅云遥看了他一会儿,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而后牵着他回去,拖掌柜的把一直温在锅里的菜端出来。
傅云遥虽然不待见江无,却也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江兄不吃点什么吗?”
江无惨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而后踏上楼梯回房,“啪”一下关上了门。
这一顿饭宁长渊吃的食不知味,中途还是把今天打听到的可能有用的消息说了一遍。除了那个算命的。
而后他问了一句:“除了浮屠眼和掌上灯,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镇压万鬼?”
自打知道鬼娘子是顾拂月后,他更坐不住了。
傅云遥静静看他:“有。”
宁长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下:“什么办法?”
傅云遥沉默片刻,开口道:“以己为媒,以身渡鬼。”
只听这八个字,宁长渊便不自觉瞳孔剧缩一下。
用身体为媒承接阴阳渡化鬼魂,轻者筋脉尽断,五脏六腑俱焚,修为俱毁,重者魂飞烟灭永不超生。关键是这种方法还得看渡化者自身修为意志以及鬼魂的数量与凶恶程度,总之这么自残的法术还不一定能成功。当总而言之,这么一个自残且充满不确定的方法,谁用谁傻逼!
傅云遥沉吟片刻后,又补了一句:“浮屠塔下的恶鬼数量众多且凶残,仅靠浮屠眼只是一时之计。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掌上灯引渡万鬼去无间,可是如今没有掌上灯,就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宁长渊猛地站起来:“掌上灯不是在清风那个老道士手里,叫他送来不久行了。”其实宁长渊自己也知道这不靠谱,任他清风踩着风火轮,也不可能在一日之内赶到浮屠鬼域。
傅云遥望了他片刻,语气中有一丝无奈:“我曾试图联系过清风道长......还没有任何消息。”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时,宁长渊满脑子还是在鬼娘子府看到的那张脸。他与顾拂月虽时旧相识,可是两人气场不和天生相克。宁长渊自诩脸皮奇厚,只要他愿意,和谁都能拉个关系,做个表面朋友。只有这顾拂月,任他千般示好,她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从云梦泽到珈蓝顾拂月就没拿正眼瞧过他,也鲜少对他说过几句好话。
他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想着,都不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想着想着,思绪便沉入梦里,跟着夜间吹进来的那一缕风吹到了许久之前。
·
云梦泽位于妄川,地跨三川,是三江发源之地。常年仙雾缭绕,仙鹤齐飞。钟灵毓秀,得天独厚。
作为与天鹭山齐名的仙山,云梦泽亦是人才辈出,其开山祖师太虚真人亦是仙道首屈一指的人物,就连珈蓝也要卖几分面子。
那年正值太虚真人千年诞辰,乃是整个仙道的喜事。太虚真人素来与昆仑山、明月山交好,宁长渊与玄思奉师命前去云梦泽拜寿。
“长渊!宁长渊!”
刚到云梦泽,得了消息的徐子陵远远跑来:“哎呀真是你!听说你今个儿来,兄弟我课都翘了过来迎你,半年不见!可真是想死我了!”
为了聊表相思,徐子陵一个拥抱差点没把宁长渊勒死。
彼时宁长渊已从天鹭山的苦海脱身半年有余,而徐子陵不出意外又挂几门继续留级。可他死性不改,在天鹭山里开赌局,涉案金额还不少,被人捅到了天禾真人那里。再加上从前犯下的桩桩件件,徐老爷亲自来求情也只换得天禾真人一句:“徐老兄啊,你这儿子我实在教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毫不留情一把将徐子陵扫地出门。
于是乎天鹭山门一年内走了两个祸害,乐得天鹭山那群老师们各个喜极而泣,差点没放几个烟花炮仗庆祝。天鹭山双喜临门,徐子陵却遭了殃。回桃源后被他爹抽了一顿,关在房里不给吃的也不给喝的。她娘又哭又闹,也跟着绝食。徐老爷焦头烂额,只得低三下四去求人,一路打通关系,这才把他塞到了云梦泽。
就在被勒的快要气断人绝时,宁长渊一把将人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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