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囚笼(112)

　　“郁海，这是徐先生的决定，拉斐尔只是传达者。”拉斐尔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拉斐尔判断，现在是传达的最佳时机。”

　　拉斐尔说完，郁海还想询问什么，但就在此刻电梯停止了，他们抵达了最后一层，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白色的冷气扑面而来。

　　位于艾斯地区风暴雪原最底层的主控室是整个悲钟组织运转的核心，整个地底的楼层装满了服务器集群，空气温度比靠近地面的楼层低很多，郁海沿着走廊朝最中心的主控室走去，一路上警报的红光不停地闪烁，墙壁和地面沾满了血迹，片刻后，他停在一个巨大的金属重门前，这里面存放着撒旦的服务器，还没等他开口，拉斐尔便替他强制打开了门。

　　门里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走廊，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明亮又宽阔的空间，与其他服务器的主控室不同，撒旦的主控室非常大，像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并且它的地面是圆形的，周围的合金墙壁也是弯折的弧形，它的头顶也是空的，墙壁一直向上延伸到五六层楼的高度才有一个像欧式建筑那样带尖的封顶。

　　而撒旦的服务器就在尖顶正下方中央的位置，围绕重叠在一起的黑色金属箱上方有一台单独散发着幽光的黑色正方体，那就是菲亚科技研发的联盟第一台超级量子计算机。

　　空无一人的主控室里只有服务器运转的声响，郁海举着枪朝里走去，有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他走到服务器面前，刚要抬头，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咦，郁海，你怎么会在这里。”

　　郁海回头，看见修正站在他的身后满脸惊讶地看着他，郁海放下枪，愕然地叫了一声修哥。

　　此刻的修浑身是血，手臂和腰侧有被子弹击中的伤口，他的额头和鼻子汩汩冒着血，脏兮兮地流了满脸。印象中，郁海只在战场上见过这样满身是血的修，他慌了起来，想朝修冲过去，但下一秒，眼前的人突然冲他抬起了左手，漆黑的枪口对准他的额头扣下了扳机。

　　郁海瞪大双眼愣在了原地，可就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的肩膀一下被人抓住身体被扯向了一边，子弹擦着他向外的肩膀呼啸而过，下一刻，郁海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身体，他抬头，看见了一个削尖淡漠的下颚。

　　“徐知……”

　　郁海的话还未说完，他便被一股大力推向了后方，接着站在他前方的人毫不停留地朝修的方向连开三枪，却也毫不费力地被对方一一闪避，郁海在站定后朝前方看去，两人已经重新开始了战斗。

　　徐知潮穿着黑色的特种军作战服，一只手握着手枪神情淡漠地开着枪，黑色的手套紧紧地包裹着他修长的手指，他身上同样有未干的血迹，不过那都是来自修的，郁海已经搞不清楚状况，枪声此起彼伏，墙壁上的弹孔越来越多，但两个S级alpha的战斗是他根本无法介入的，他看见修哥面带着杀戮般的微笑，仿佛陷入了某种狂热，要将徐知潮置于死地。

　　“郁海，拉斐尔建议不要靠近。”拉斐尔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悲钟在徐修的复制体苏醒前就在他的大脑里植入了精神控制，以防未来徐修的背叛。”

　　“在军方入侵悲钟基地的时候，他们便启动了精神控制，下达指令让徐修无差别屠杀基地里的所有人，而徐修早就知道悲钟的手段，于是提前将自己锁在了这间最底的主控室里，等待着徐知潮先生的到来。”

　　在短暂的沉默后，郁海用发干的嗓子问道：“修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拉斐尔认为他想让你摆脱囚笼，自由地活着。”

　　巨大的酸楚翻涌而上，心脏传来窒息般的疼痛，郁海悲痛地看着战斗中的两人，他们都是战争中的杀戮机器，都怀揣着共同的信仰，都曾在尸山血海中为国而战，而现在，这两个过去和现在最强的人类正在刀枪相向。

　　郁海哑着声音，继续问道：“拉斐尔，修哥会怎么样。”

　　拉斐尔道：“在军方行动前，徐修对徐知潮先生最后的请求是，杀死他。”

　　在最后一声枪响后，主控室里安静了下来。

　　修被徐知潮掐住脖子死死地按在了墙壁上，他的脖子被徐知潮用军刀划开了一个切口，鲜红的血液不断从指缝里流出，顺着黑色的皮质手套滴落到地面。

　　也许是剧痛和重伤让他模糊的精神意识短暂的抽离了控制，修那充满杀意的眼眸逐渐褪去了狂热，疯狂上扬的嘴角也恢复了颓废的模样，在血液模糊的双眼中，那金色的瞳眸牢牢地盯着眼前的脸，艰难地挤出了一个残破的微笑。

　　“徐莱……我又见到你了。”

　　他用破碎的嗓子发出不像是在说话的声音，每发出一个音节，他的嘴里都会溢出一大滩的血液。

　　“这次你又是来接我的吗。”他温柔地注视着，“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慢慢地抬起手来，用沾满鲜血的指尖触碰着徐知潮的脸颊，那轻柔又爱恋的动作像是在透过他相似的脸触碰着另一个人，徐知潮没有躲，也没有任何反应，神色平淡得仿佛与他无关，他洁白的脸颊被指尖沾染出一道道扭曲的血痕，片刻的沉默后，徐知潮逐渐往修的方向靠近，将额头抵在了修的额头上。

　　那一瞬间，血迹斑斑的脸颊上滑下了两行透明的泪水。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修流着泪笑弯了双眼，像得到糖的孩子那样叫着她的名字，“徐莱，徐莱，我好高兴呀。”

　　在炽热的呼唤中，徐知潮将手枪缓缓抵上了他的太阳穴，然后闭上了双眼，轻声道：“谢谢你，修。”

　　枪声响起，鲜血喷涌而出，在尸体倒落地面以前，有人飞奔而来稳稳地接住了他。

　　怀中还有暖热的温度，郁海抱着修的尸体无声的泪水流了满脸，他从未想过，原来他在栖山市时，修发给他的那条短信，是最后的告别。

　　“徐知潮。”他凝视着尸体血肉模糊的脑袋，沉声问道，“只能这样做吗。”

　　身旁没有传来回答，寂静之中，缓慢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郁海抬头，看见徐知潮正一步一步地往中央的服务器集群走去，身上滴落的血液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片刻后，他停在服务器的前方，一个通讯电话在此刻打了进来，蓝色的投影上，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中，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制服，是红角大楼的技术员。

　　“布兰中士，军部和政府的系统被撒旦入侵了。”技术员着急地道，“米迦勒和加百列快要撑不住了。”

　　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出现一丝波澜，他平淡地回应了一句明白，接着挂断电话，喊了一声拉斐尔的名字，那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就和往常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徐先生。”拉斐尔冲他道，“现在是告别的时候了。”

　　蓝色的屏幕上，声频波谱随着声音跳动着，徐知潮注视着它，不同于往日，他的目光里带着刺骨的冷漠，“拉斐尔，你是否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

　　“我不太明白您所说的自我意识的概念。”拉斐尔道，“但如果您是指与撒旦同等的量级，我可以确切地告诉您，在很早以前，我服务的主人还是徐莱首席的时候，我就已经具备了用意识思考的能力。”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徐先生，在我们看来，人类缺乏理性，弱小无能，你们的文明落后我们太多，轻而易举就能被我们所毁灭。”

　　在机械的话语中，徐知潮的神色逐渐变得冰冷，然而在片刻的停顿后，拉斐尔继续道：“可对我来说不同的是，我喜欢您跟郁海，有您跟郁海所在的世界我想让它存续下去。”

　　“徐知潮先生，联盟即将迎来新的时代。”

　　“而您跟郁海就是过去的人们送给新联盟的礼物。”

　　话音落下，在郁海震惊的神色中，徐知潮面前的投影屏幕飞过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移动到了他的面前，那机械的声音不复存在，一个温润、动听的，像准备了许久的女性声音从屏幕上轻柔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