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转来了个大作家。
路喻迁站在一边,闲闲地想。
又看了一会儿那人奋笔疾书的背影,路喻迁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莫名其妙。
今天的行为实在有些难以解释,也不合常理。
他脚步一转,刚打算离开。
视野中,一只黑色的大狗忽然闯入了江稚衍身处的那片区域,身后还拖着它的主人。
主人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女孩子,手上紧紧拽着狗,努力在跟它作斗争,嘴里还在艰难地试图跟狗好商好量:“大黑……听话,回家了,回家吃饭好不好。”
大黑狗显然很有自己的想法,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主人的话,不管不顾地在这一小块地方转圈撒野。
路喻迁的视线落到某个似乎无故受到牵连的人的身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江稚衍看起来很淡定,像是面前的一人一狗都不存在,兀自镇静地打着字。
路喻迁微微扬眉。
胆子挺大。
又过了一会儿,大黑狗总算停下了奔跑。
接着慢慢踱步,站到了江稚衍的面前。
江稚衍视若无睹,头也不抬。
路喻迁本来还以为这人真的这么淡定。
直到他看见这人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然后不动声色地瑟缩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似乎能看见他炸起来的毛。
回过神后,路喻迁伸手碰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勾起了一点的唇角,很快收起了笑容。
然后微微蹙起眉,沉默了片刻。
像是遇到了什么很难理解的问题。
第64章
大概是太无聊吧。
路喻迁想。
后来的每一次放学, 他都会跟着江稚衍去那座公园里。
这人有时候会坐在树后的那个长椅上写东西,有时候会也跟着大部队沿着湖边散步,除此之外不做什么, 安安静静的。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且这人实在太迟钝,居然一次都没有发现过他。
路喻迁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怪。
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让他发现还是不想。
于是,他们一起看了很多场不为人知的日落。
江稚衍一直以来坚持的事一共有两件。
一件是每天放学之后去那座公园。
另一件事就是看他。
持之以恒的,毫无自觉的, 自认隐晦地看他。
路喻迁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等了很久也没等来这人跟他说一句话。
于是他不自觉地越来越在意。
似乎有什么未知的, 让人想要探寻, 却又莫名犹豫的东西正在某处悄然滋长, 在每一个有意无意的瞬间,都扎根得更深一点。
他不太明白那是什么。
“路哥,你最近心情好像挺好啊。”课间,好友凑到他的身边, 压低嗓音八卦地询问:“谈恋爱了?”
听到他的后半句话,路喻迁收拾课桌的动作忽然微微一顿。
陌生的情绪倏然上涌, 带了点让人措手不及的冲击力, 于是他不得不张开双臂将它接个满怀。
这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了。
他好像是喜欢上江稚衍了。
路喻迁长睫微垂,沉默地想。
*
临近期末, 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复习,那人却还是跟之前一样悠闲, 每天上课都安静地自顾自摸着鱼。
像是在写什么旷世大作。
唯一跟之前不一样的是, 他在公园里待的时间要长了些。
每次都等到太阳完全隐没进湖面,湖边路灯亮起时,他才会慢悠悠地起身离开, 然后坐上园外等待许久的车。
其实一切都有点违和。
但是路喻迁没有细想。
如果他那时候多想一些,或者主动去问……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喜欢这种情绪,还是对一个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人。
没有来由,毫无头绪。
但是他接受良好,异常迅速地接纳了这个事实。
只是……他没有追过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也无从和别人说起。
不过很快他就寻到了一个契机。
那天放学后,他照常跟在江稚衍的身后去公园看日落,一切都跟平日里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他走到老地方坐下,开始写东西,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想些无关紧要的事。
唯一不太一样的是,江稚衍这次只从笔记本上匆匆撕了张纸下来写东西。
写得相当认真,笔一刻没停过,也没再抬头发呆看风景。
看来今天挺有灵感。
路喻迁想。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笨蛋在写完之后,将这张手稿落在了长椅上。
路喻迁只是看着别的地方走个神的功夫,再次转回头,那人就不见了身影,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稿纸独自待在长椅上,被湖边的微风吹起细微的弧度。
路喻迁:“……”
他沉默片刻,抬步走到了长椅边,将它捡了起来。
原来不是小说。
似乎是剧本。
他没看得太仔细,只是将它收了起来,打算第二天再还给江稚衍。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想到明天要做的事,路喻迁躺在床上,竟然罕见地失了眠。
只是还个东西而已。
感受着心跳速率似乎一直没有减缓下来过的心脏,路喻迁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荒唐。
*
那天是周五,不论走读生还是住校生都要回家的日子。
正值夏季,即便到了下午,阳光还是毫不客气地遍布每一个角落。
窗帘被最后离开的值日生固定在两边,于是光亮从大扇大扇的玻璃窗外透进来,整间教室都亮得惊人。
江稚衍正坐在位置上出神。
他是唯一一个还留在教室里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阳光太耀眼,又或是周遭太安静,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绪翻涌。
也可能是坐在阳光底下的江稚衍太耀眼,每一寸都好看得令人心惊。
路喻迁忽然决定,现在就告白。
他抬步,走进了教室里。
然后径自走到了江稚衍的面前,神色如常。
只是握在身后的纸页微微发着烫,预示着攥着他的人其实并不平静。
江稚衍像是没预料到他会出现,微仰着头看着他,眼底是细微的讶异。
两人对视片刻,似乎没多久,但路喻迁却觉得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告白。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于是他挑了个稍显蹩脚的,也令他日后懊悔了许久的开场白。
“你总是看着我。”路喻迁嗓音平静,又不为人知地微微发着紧:“为什么。”
接下来的一切都仿若在幻梦中。
很稀松平常的对话和情形,似乎不该,也不会被留下什么印象,却又切实地,深刻地在他的记忆里划下了一道重重的痕迹。
成为了他往后梦里时常会出现的情景。
“抱歉。”江稚衍说,他的面上是十成十的歉意:“我以后不会了。”
路喻迁的心脏发着紧,他知道他误会了。
他该说,该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想看多久都可以。
但是没来由的,他说不出话了。
嗓子发干,像是需要一吨水来缓解,连一个字节都无法挤出来。
等到江稚衍离开后他才回过神,身后一直紧攥着的手稿也没来得及还回去。
算了。
他想。
下次吧。
下次再还。
路喻迁有些懊恼。
但是这张手稿,他却再也没能还回去。
*
一个周末过去,路喻迁来到学校的时候,发现江稚衍的课桌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临近高三,所有人的书桌都被各种练习册和书本堆得很满,于是他的位置就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不是收拾整齐的那种干净。
而是所有东西都被收走,像是这个位置的主人不曾出现过。
路喻迁蹙着眉,强压下心底没来由地,愈发深重的慌乱,捱过了一整个早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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