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故意杀人罪至少也是“未遂”,已经是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他们需要证明的是黎殊是否怀有主观恶意,而黎殊的说辞即否认了这一点,他持枪是自卫,开枪是受惊吓。
如果主客观都站不住脚的话,恐怕罪名就真的很难成立了。
辛心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还活着,所以黎殊无罪?
辛心低头绞了下手,他的手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握在一起的手上方出现了另一双手,蒋惟握住了他的手,辛心看向蒋惟,蒋惟眼神坚实,辛心冲蒋惟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现在周队和倪医生正在全力突破黎殊,无论他到底有没有主观恶意,开枪是既定事实,现在既然已经批捕了,至少可以先关押他两个月。”
“后续再侦查起诉,流程一步步慢慢来,”余梅道,“你们要相信周队,也相信法律。”
辛心点了点头,“我当然相信。”
“你们现在在这里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程序已经走到我们这儿了,就交给我们吧,如果你们实在担心的话,就在这里等吧,他结束之后,我告诉他你们来了,他应该会见你们。”
“谢谢你余警官,我想……我们还是想在这儿等。”
“行,那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吧,别乱跑啊。”
“嗯,我们不会乱跑的。”
辛心目送着余梅离开了会议室,他转过脸看向蒋惟,蒋惟神色平静,只是握着他的手力道很大。
“会没事的,”辛心道,“相信周哥,相信法律。”
蒋惟没说话。
他当然相信周岩,也相信法律。
可现在的问题是黎殊有极大的可能性脱罪,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要一直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吗?
至少,他脑海里的奖励还没有消失或是变灰。
这代表时机未到。
根据辛心的推算,他也许是死在了二十六岁那年,这一条时间线上,黎殊提前两年动手了。
如果不是周岩早有防备,提前把枪里的子弹换成空包弹,现在他握着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上天给了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代价就是杀意的提前吗?
蒋惟低着头,静静地思索着。
他和辛心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判断,在原定的时间线上,他失去了他,于是,他成为了‘他’。
蒋惟能够想象‘他’是怎样的。
从失去他开始,时间成为黑洞,他只能在其中无限坠落。
“蒋惟。”
蒋惟偏过脸看向辛心。
辛心的眼睛像是一面无垢的镜子,“不可以。”
蒋惟眼神轻轻闪动。
“把你脑袋里现在想的东西给扔掉,”辛心道,“无论如何,都不要迈出那一步,你好不容易才治好了自己,一旦真的那么做,你和他有什么分别?我宁愿重蹈覆辙,也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辛心紧紧地抓着蒋惟的手掌,“我相信,你始终都没有变成那样。”
就算是失去了他,在那样的绝望下,‘他’的眼底仍保留着那一分温柔,他想那才是他真正爱上他的原因。
他知道‘他’和他一样,在多么艰难的绝境下,也永远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我不会的,”蒋惟眼神柔和下来,“我只是在想,如果他能脱罪,我们该怎么保护自己。”
辛心眼睛陡然一亮,“不如我们打个电话咨询一下秦师兄?”
“没有主观恶意这一点基本不可能成立,我们又不是海洋法系,他请八百个律师来都没用,他说没有主观恶意就没有?只要开枪,那他就是故意杀人罪没跑了,不过你们说这个嫌疑人他可能是精神病患者,这个还真难说,如果真的是那种无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患者,那估计是不会判刑了,会送精神病院强制治疗,具体判罚还是得看司法精神病鉴定结果。”
“你干嘛?”
秦钧在电话那头道,“该不会是想转我们系在那刷题呢?我劝你别想不开。”
辛心:“……”
“不是,”辛心道,“我就随便问问,对了,秦师兄,他还是外籍,有影响吗?”
“属地原则,没影响,外籍不是免死金牌,你当清朝呢,不是,你问那么细,该不会是你有一个朋友?”
“……”
“师兄,谢谢你,那你先忙吧。”
辛心狼狈地挂了电话,看向蒋惟,对蒋惟眯眼笑了笑,“看,事情没我们想得那么糟嘛。”
蒋惟还是不乐观,他抱起双手,“坐牢都有越狱的,强制就医,不够安全。”
只要黎殊活着,他们就会一直被笼罩在杀意的阴影当中。
他看得出来,黎殊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尤其是辛心居然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挫败,只会让黎殊产生更浓烈的杀意。
“他又不是超人,再说了,我们不是在练着呢嘛,也没那么好杀吧。”
蒋惟瞥向辛心,辛心嘿嘿一笑。
“你还真是不怕死,”蒋惟语气当中带上了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奈,他伸手,轻摸了下辛心额头散落的头发,“那还得加练。”
“可以啊,”辛心道,“我正有此意,你多带带我。”
蒋惟垂了下眼睛,已经不知不觉没有那么紧绷,“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就算我们练成泰森,他要暗算,真能逃过吗?”
“他要暗算一个人,那很有可能,他要一下子暗算两个人,那就难了,”辛心抓着蒋惟的手,“这次我们一块儿防备,不就能躲过去了吗?”
“再说还有周哥罩着我们呢,这回要不是他,我的小命就真的难保了。”
蒋惟不禁又看了辛心一眼,眼神中又有些回忆生死瞬间的难受,辛心做了个挤眉毛的表情,“多说两遍就脱敏了。”
蒋惟轻摇了摇头,脸转到一侧后又转回去,“你要是再晚出现一点,中枪的应该就是我了,我们那个距离,就算空包弹我也会受伤,说不定现在也不用纠结。”
“拉倒吧,他最想杀的就是我,他是看到我才去夺枪的。”
“他夺了枪以后,枪口先对准了我。”
辛心想到当时的情景仍不由后怕,黎殊枪在手,可不止能杀一个人,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他们就会被团灭。
黎殊原本的安排应该是让双胞胎解决季青禾和他。
他手上干干净净,一点儿不沾,还能近距离地欣赏蒋惟崩溃的样子。
可惜,功亏一篑。
黎殊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他真的能操控所有人的命运,他的确能让季青禾和双胞胎无比痛苦,但是如果可以,有谁希望自己活在痛苦当中呢。
为了避免季青禾被扯进来,辛心一直不敢联系季青禾,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都不知道季青禾跟双胞胎是怎么脱身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岩始终没有从审讯室出来,辛心和蒋惟静静地等待着,从等待的时间当中,他们大概能推测出现在的情况到底有多焦灼。
黎殊现在最大的一张牌就是精神病,但是辛心觉得黎殊不会用的。
黎殊觉得自己没病,是非常确切肯定的,他真的觉得自己没病。
然而他这样的状态反而可能会非常有利于他的精神病鉴定。
退一步说,黎殊的确有很大概率是精神病患者,那他做的这些事就是应该免于刑事责任,这是他应有的权力。
辛心慢慢调整呼吸,他真的不恨黎殊,就像辛怀巧从来不恨邱学海一样,辛怀巧教会他爱,教会他珍惜,教会他人生可贵,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休息一下吧,”周岩道,“我看你也累了,喝点咖啡吧,速溶的,可以吗?”
“谢谢,水就好。”
经过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审讯,黎殊依旧和刚开始接受审讯时一样,所有的审讯技巧在他面前都失效了,这个人不仅心理防御能力强得变态,而且这种心理上的强悍似乎也给他的生理承受能力加上了一层保护,强光照射下,他的额头没有出一滴汗,嘴唇虽然干了,说话却依然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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