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简静默了十几秒的样子,抬手压低帽檐,有意地掩住了那双我见犹怜的眼眸。他声若蚊蝇,带着委屈问:“你就不能收留我几天吗?”
闻言,乔溯非但没能爽快应下,反而不知怎么地就如鲠在喉了。
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认为,面前的白简,正在散发出一种……熟悉的配方。
第17章 一切都变了味
【17】
夏日白昼漫长,十二点的太阳仿若杀人利器,在外站上几秒便能将人烤化。
车内天气预报显示:今日最高温40℃,注意避暑,多饮水,切忌恼火。
乔溯却只能看到:切忌恼火。
切忌。恼火。
他握着方向的手紧了紧,确定导航地址后,抬手将车内的一包纸巾丢给白简。
车子疾驰,窗外的景色如电影画面飞速倒退。
白简没得到乔溯的应答,失落地揉了下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窗外变幻的风景映衬下,更为深邃,他知趣地没再出声。
两人都沉默着。
唯一的声响是白简手机的提示音,樊筝和郎绯在群里闲聊。白简低着头,默默地将其改成了免打扰模式。
大约一个小时后,白简微红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神采。
乔溯用余光捕捉到这一变化,问:“吃过饭了吗?”
白简颇感困意,手里还攥着乔溯递过来的纸巾,随口反问:“嗯,你呢?”
乔溯没回答。
白简抿唇,看向导航,目的地已近在咫尺。
直至乔溯打破静默,率先提道:“南区的公寓空着,你可以随意使用,合约期间的生活费我给你。”
白简一被关心,琥珀色的瞳孔又湿漉漉起来。
这次是乔溯出声制止,话语中带着妥协后的嘲弄:“每次都用这招,不腻吗?”
白简睫毛微微颤动,如挂着晨露的细草,转头看向乔溯。
一个红绿灯的停歇中,乔溯同样看向他:“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也是这样。”
忘了?
“白简,有时候……我真分不清你嘴里有几句真话。”
话音坠地的瞬间,烈日的光芒穿过车窗。乔溯沐浴其中,轮廓镀上金色的光辉,在白简眼中熟悉耀眼,却又很陌生。
他听到路边树荫里的蝉鸣声。
-
而白简记得,他和乔溯的相识也是在一个蝉鸣声于夏日的午后——
他被几个年龄相仿的混混推倒在地,胳膊擦伤淤青,嘴角满是浓重的铁锈味,口袋里的钱包被几人挑衅拿走,掏空后重重甩到一旁的水池里。
钱包里的五人全家福跟着一同沉入水中。
热风吹得两道树叶作响,“沙沙”地成了噪音。
“见鬼,就这点钱?”
“手机里肯定有,但是他死活不说话啊,怎么转账?”
“你傻啊,转账有记录。”
白简不晓得是被打服了,还是吓懵了。他坐在地上像个精致的人偶般纹丝不动,唯有视线逐渐冰冷,静静地看向前方。
“再找找。”
“啊?万一……”
“怕什么,他搬来一个月了,根本没瞧见有爸妈,就和个臭保姆一起住。”
“靠,不会是什么私生子吧?”
“管他是什么,给钱的老板说了,让我们只管欺负这傻小子就成!”
“还得是你,两头拿钱!”
带头的人盯着白简少顷,被他秀气的脸庞吸引,起了点坏心思:“Omega是吧?”
听到这话,一直没反应的白简抬起了眼。
“X的,你瞪什么?”
白简的眸底是这个年纪不易见的狠厉,垂在一侧的手摸到了一块石头,攥紧了。随后,他盯着小混混的脑袋,嘴角翘起一丝笑意,但因为淤青作疼,这笑意没能浮于表面。
白简当时的想法简单幼稚:砸下去!
他得惹祸,他必须惹一个很大的祸。
这样做的话,说不定就能引起白林仲和刘郁甄的注意了。
可惜下一秒,小混混的手就被一只更大更漂亮的手扼住了。
有人坏了白简的好事。
“啊——谁啊!疼疼疼!”
白简不耐烦地仰头,逆着光,乔溯就这般突兀地站在他面前,轻松地甩开了那人。几个混混本还想嚣张,一看是乔溯,拉起同伴就想跑了。
“站住。”
乔溯的声音低沉,在白简耳中如点燃了一个烛火的梦。
“把钱还给他。”
说着,乔溯向前迈了一步。
“艹,你算老几啊!”一个小混混吼道,其余几个丢下钱就拉着他跑,喊道,“是疯狗!别惹他,他不要命的!”
逃跑的声音远去。
微风涌动,白简舔了舔嘴角,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子泥土的涩味。
他不大高兴地愣起神,盯着被称为“疯狗”的乔溯瞧,那句“多管闲事”卡在喉咙,还没出口,就见乔溯走向了那个不算深的水池。
白简的鼻子小小地抽动,发酸。
乔溯专注地弯腰捞了会儿,没过几分钟就把白简的钱包给找了上来。
接着,乔溯捡起地上的三张纸钞,和钱包一起放到了白简身旁。他弯腰时,与白简的距离最近,而他晦暗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阳光慵懒地打在乔溯的身上,将他那湿了一半的长裤深浅对半,变成了一种熠熠的行为艺术。
“以后别走这条小路。”乔溯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简这才松开了握着石头的手。
一只知了热死在树干上,掉到白简身旁。
他顺势低头看去,湿漉漉的钱包狼狈。它和自己一样,装不了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和情感,只能被人随意丢弃。
里面的全家福湿透了,白简不想要了。
可乔溯帮他捡了回来,还不惜弄湿了自己鞋袜。
不知怎的,白简心跳如鼓,声音竟有些震耳欲聋,与小道两侧树丛中的蝉鸣不相上下。
他怔了片刻,当即惊觉了什么,站起身,连钱包都顾不及拿,一瘸一拐地费力跟了上去。
乔溯走得很快,没有要等白简的意思。
白简很努力地跑了几步,不料踉跄跌倒,疼得他叫出了声。
“啊!”
他咬着牙,很倔地撑起身体,却在乔溯转身的时候,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下睫毛和眼尾两端簌簌而落,秀气的脸庞湿漉漉的,被淤青称得更显可怜。
他像个小孩似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简哭得用力,见乔溯不过来,他就不起来,还作势捂住了膝盖上的伤口。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乔溯无奈走近,蹲下为他检查伤口。
“要去卫生所吗?”
白简无助地点头:“要。”
话语间,白简抓住乔溯的衣袖紧紧不放,生怕他走了,也在泪光里捕捉到了乔溯胸前的学生牌——
[乔灵高中,高三(二)班,乔溯。]
这是一段算不上很久,却又感觉异常久远的记忆,沉浸在六年前。
白简记得那天,是乔溯背着他去的卫生所,也记得乔溯用拮据的零花钱垫付了他的医药费,更记得乔溯因错过了打工的时间而变得不耐烦的神情。
就像此刻,乔溯脸色不悦,紧绷的线条和当年一样。
乔溯都摆明了态度,白简再闹就过了。
白简双手捂了下脸,放下时,眼泪还挂在眼角。他双手紧握,声音恢复了正常:“以前很多事,是我做得不对。”
白简的尾音还是颤了颤,“但这次我被赶出来是真的,要去定制一套西装也是真心的,没骗你。”
既然白简跨过了装哭的环节,乔溯便也不会再提。
他们眼下的关系,损了谁的面子都不好。
乔溯没再说话了。
白简不时看他一眼,心事重重。
车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乔溯将车停稳后,被白简拉住了他解安全带的手,又踌躇地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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