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定了定,问:“什么?”
「你想过那种日子吗?」系统问,「谢痕,你是中原的皇帝,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是不是根本不缺马和梅花酒——」
它说到这,就停住,因为谢痕居然又要去摸那团火。
系统心说你是飞蛾我是飞蛾,忙着阻拦,操心到不行:「别碰,谢痕,你现在很虚弱,一不小心就死了。」
已经到了濒死境地的人,才会魂灵出窍,这说明躯壳已经极尽衰弱。
系统忙着阻拦谢痕,百忙中回头,发现原来是投影里的燕斩玦遇险,有一小片覆雪的山石崩塌,马摔死在了崖下。
燕斩玦用匕首钉住岩石缝隙,挣扎着爬上悬崖,仍有碎石不停滚落,命悬一线。
谢痕问:“他会平安吗?”
系统偷偷:「哇。」
「不好说。」飞蛾拍着翅膀,飞来飞去,「这要看天意了,谢痕,你想让他平安吗?你想不想再见到他?」
谢痕如今已经半步踏入冥河,是将死之人了。
这世道其实有鬼,鬼能修炼,鬼能化身,只是阴阳两隔,有煌煌天道镇压,永生永世不可再与生人相见。
青灰色的虚影只要再离一寸,人间躯壳气绝,就不必再疼,天山的灵药能保住他的命,但世间何曾停止过苦痛磋磨。
系统尝试激发谢痕的生志。
这点湿冷的、阴寒浓郁的雾气,慢慢回还躯壳。
系统刚放下点心,却又错愕。
谢痕静静躺在火光里,残破躯壳一动不动,皮肤青白,已经没有丝毫生息,风将帐帘掀动,些许雪沫落在覆落睫毛上,化成一点冰凉潮湿。
亡国之君天地难容,不求天地怜悯。
霜白的口唇微张,里面钻出只燕子,灵巧异常,振翅轻盈而起,映着熹微薄雾直飞向茫茫雪山。
第54章 噩梦,梦醒
燕斩玦的确差点丧命。
很多次, 相当危急,异常凶险,多亏一只盘旋的燕子指点才化险为夷。
燕子飞累了, 落在他肩上。
他把燕子藏在怀里,在白皑皑的雪山上攀爬, 与天道争斗,救亡国之君是天地不容, 那么他就反了冷冰冰的青天。
“他做错什么了?”
燕斩玦问:“他又不是要倒行逆施复国,不是要违背天道,他活下来也不行吗, 活着过些好日子也不行吗?”
“他活得舒服点、高兴点也不行吗?”
“他从没自由过一天、开心过一天。”
“他做错什么了, 你们要这么折磨他, 就因为他是你们的祭品吗?那你们把我的命也一起拿走好了,我陪他去地府,翻了这混账天道……”
火速赶来的系统听得心惊肉跳。
这世道,没人敢不敬天、不尊地, 燕斩玦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按世人信奉的天道,该打入九幽永不超生。
但燕斩玦似乎浑然不顾,他护着怀里的燕子,胸口剧烈悸颤, 他认得这是什么, 就是认得, 他的心脏仿佛已被雪片割碎, 渴望着冲破胸肋裹住这一团幽魂。
燕斩玦向上爬, 不顾手指完全冻木失去知觉,不顾跌伤的狼狈, 他毕竟是主角,身上也有一层无形天道。
这两种天道在冥冥中剧烈冲突。
燕斩玦昏过去了几次。
坍塌的雪将他埋了几次。
他几乎力竭,神识恍惚昏聩,把匕首扎进肩膀,逼自己清醒,炽热滚烫的血淋在这一团渗着冷香的幽魂上。
近了,近了,他马上就要采到世人口中的灵药,暴虐厉风又将他掀翻,燕斩玦躺在茫茫雪地里,望着灰色的天空,心神终于不可抑制地涣散。
他吃力地挪动手指,摸自己的喉咙。
幽魂在剥离他身上的痕迹。
谢痕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谢痕从来都只分半颗心给他,哪怕在答应了他一辈子在一起、再不分开的时候,谢痕也依然同时计划着自己死了,带走一切。
伤疤、记忆,燕斩玦身上有关谢痕一切的痕迹都在流逝。
他开始忘了七岁的谢痕怎么握住他的手。
他开始忘了,当他冒死杀入京师,刑场上的谢痕怎么诧异地望着他,幽暗冷寂的瞳孔里微弱绽放光亮,谢痕身上全是血迹,他把人抱到马上,像是抱着一株凌寒而不自知的红梅。
“谢痕……”燕斩玦低声说,“做梦。”
他咬着牙,他身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恨意,仿佛灼灼烈火焚天:“做梦,做梦。”
“要我忘了你?”
“绝不可能。”
燕斩玦不停重复着谢痕的话:“我是北地来的燕子,是你的阿玦。”
燕斩玦挣扎着,翻过身,往灵药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爬,他不知道自己失败了多少次,也不清楚时间过了多久,他或许又昏过去了一阵,当他终于握住风雪里的灵药,身体也完全悬在了万仞悬崖之外。
坠落山崖,他会和马一样粉身碎骨。
他在恍惚里看见谢痕,青灰色的、阴气缭绕的虚影,谢痕望着他,瞳孔是异乎寻常的黑,微微笑着,抚摸他的头颈。
“阿玦。”谢痕说,“我在忘川等你。”
燕斩玦识破他的谎言:“没有忘川,你过不了忘川河了,谢痕,你是亡国之君,天地不容,你连鬼也做不了。”
谢痕却像是听不见——其实这么想一想,谢痕会的办法实在非常单一和拙劣,只要是他反驳不了的东西,就装作听不见。
谢痕轻轻亲他:“我在忘川等你。”
谢痕说:“你尽力了,阿玦,你不该有遗憾了,不该再自责、痛苦,就像我一样。”
谢痕已经尽力挽救国家,但国祚将亡,非人力所能逆转,谢痕用自己做例子说服燕斩玦,谢痕说:“我在忘川……”
燕斩玦无法控制地悸栗起来,他的眼瞳赤红,剧烈喘息,他一手攥着灵药,一手死死箍着这一团幽影吻住剩下的谎言,他还要再挣扎,雪崩却已经爆发。
只有雪崩才能救燕斩玦的命。
铺天盖地的雪,吞噬了只差一点就要坠落万仞悬崖的人,却也反而保护了他。
燕斩玦被裹挟在崩塌的暴雪里,昏沉着跌落、翻滚、摔得浑身是伤,眼前的一切终于归于黑暗,彻底失去意识。
……
月光幽幽。
雪地上,浑身是伤的人蹒跚跋涉。
他长得很高大健壮,是北地人的身量,却又有习武的中原人才有的矫健利落,他走在月亮下的雪地上,手里攥着株奇怪的草药,神情很茫然。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要他做“主角”。
他不想做主角。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他看着毁掉一切的雪崩,他已经从山顶摔落到山脚下。
他被什么绊了一跤,摔在地上,拨了拨雪,发现是根做标记的木头。
有什么人在这里搭了帐篷吗?
他生出好奇,继续拨开雪,他的手已经完全冻伤,却依旧不知疲倦,仿佛这雪下面埋着宝藏。
他终于拨开了碍事的积雪,下面有被压熄的冷炭。
还有……一只手。
他握住这只手,完全冻得冷硬的手,和冰雪是同样的颜色,冰冷苍白,手指微蜷,他沿着这只手拨开更多的雪。
他发现一具被冻僵的柔美尸骸。
很美,被裘皮和白狐绒裹着,倘若不是冻僵,简直栩栩如生。
冻僵了也美,只是透着不化的寒气。
他摸了摸像是冰雕成的人,睫毛有点扎手,他低头呵气,融化了霜雪,把嘴唇贴在阖着的眼皮上,直到这部分也仿佛被哄好了,变得有一点柔软。
他小心翼翼地抚开这双眼睛,像是在照一面劣质的镜子,一些冷透的炭,一片灰,一截烧尽的华美枯木。
他抚摸鼻梁和嘴唇,都很寂静,微张的嘴唇里也被雪填满。
他抱着这个人,笨拙地辗转亲吻,直到雪水融化。
他摸了摸这个完全变成冰雪的人。
“阿……痕。”他本能地说,“阿痕,睡醒了,来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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