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国在心里暗暗道他在现实世界中应该是个单身汉,对于冯朗这样的“硬汉柔情”有点些微地感到肉麻,不过心里是持赞赏欣慰的态度的,在这样危机四伏的任务世界里,有时候感情会爆发出人想不到的强大作用。
即便是九死一生的境地,陆安国相信,心里有这样深厚感情的人也会搏出一条生路。
温雨还没到那种境界,她知道那条河,不,准确的说是那个地方的邪劲,她还是很害怕。
冯朗抓来了一条野狗。
野狗和人一样,也是一条生命,生命就是规律,就是因果,这条野狗在这个世界里和风霜雨露,花鸟草虫都发生过交集,它自己可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套上绳索,被个杀气腾腾的男人牵在手里不敢动弹。
温雨神色复杂地看着一人一狗,“晚上水很冷,河的尽头也不知道在哪。”
冯朗的想法在温雨看来简直可以称作是疯狂。
既然温雨能够从阵法里面走回来,就也能依靠那个破阵的方法走到尽头去。
冯朗和狗会一起下水,破坏那个阵法的能量,温雨只管在岸上走,按照危险系数来说,温雨和冯朗可以说是二八开。
山上夜里的水会让人失温,搞不好真的会死人,他们又无法确定河的上游到底在哪,需要多久到达。
昨天晚上辛心和陆安国两个人互相扶持才险险逃生,今天晚上冯朗就带一条野狗,他的队友就只是一条野狗!
冯朗半蹲着,喂那条野狗吃肉。
这条野狗在村里游荡,很强壮,通体毛发漆黑,只有眉毛和眼周一圈褐色的毛,一口叼住牛肉的一角,奋力大嚼了起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放射出幽绿光芒。
温雨指尖紧紧地捏着硬币,“可是我觉得这很不合理。”
“你们是老玩家了,应该懂什么叫风险评估吧?我们今天这样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可是收益却是未知的,这一趟真的值得吗?”
冯朗站起身面向温雨。
温雨有点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她觉得冯朗和陆安国不一样,陆安国虽然也身形魁梧,可是气质很温厚包容,冯朗给她的感觉像那种、那种……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
冯朗:“走吧。”
温雨紧捏硬币,视线对上冯朗和他牵着的那条野狗,她都分不清谁的眼睛更可怕。
“如果失败,你留在原地,保存体力,”冯朗道,“等到天亮以后,老陆会来救你。”
温雨傻住了,双眼定定地看着冯朗,“那你怎么办……”
“走吧。”
冯朗重复了一遍,牵着狗先迈开了步伐。
温雨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快速地跟了上去。
温雨不断看向冯朗的背影,心里阵阵发颤,这真的是个不要命的人……
是她还太菜了吗?还是她太惜命了?可是他们进入这些任务的终极目的不正是保住自己的命吗?
但是如果不这样冒险的话,最终任务失败,留在任务里,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温雨天性并不软弱,只是莫名其妙掉入了任务当中,又有几个有经验的队友带着,辛心活泼,陆安国温厚,她的思想上始终和最深的危险与恐惧隔着一层,冯朗的冷酷让她浑身在夜色中轻轻发抖,她猛然深刻地意识到,其实死亡已经离她很近了。
“那个。”
温雨忽然喊住了冯朗,她指着冯朗脚边的一堆石头,“那是昨天陆哥叠的。”
这说明他们已经深入阵中了。
冯朗牵着野狗向着河水的尽头望去,天空中繁星浩瀚,似乎异常明亮,可是河水却是接近于漆黑,像一条涌动的深色绸带,埋入未知的尽头。
冯朗把鞋脱下,放在那堆石头旁边,他牵着的狗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冯朗看向温雨。
温雨紧张地手握着硬币。
“一直往前走,”冯朗说,“不要停。”
温雨嗓子干涩,“你如果撑不住了就出声。”
“嗯。”
虽然得到了应答,可是温雨觉得冯朗绝不会出声的,哪怕是真的快要死了,他也不会发出求救的信号。
他是抱着必死的信念,非要把这件事做成不可。
温雨还是想挣扎一下,“其实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来,安全系数会更高。”
冯朗:“来不及了。”
白天是绝对不行的,火的力量太强,等到6号晚上再行动就太迟了,如果一开始就发现刘家村的异常,可能还来得及。
而且四人一起行动,未必是好事,如果辛心也下水,冯朗没有自信能够做到完全不分神,因为有着队友的存在,觉得背后还有依靠,也许都会变得有所保留,不能爆发出完全的能量。
这样的时机,这样的人员配置,就是最合适的。
“你只管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就当我们不存在。”
冯朗说完这一句,直接抱起了狗,狗在他怀里很乖,一人一狗同时入水,果然很快就感觉到了陆安国所说过的奇妙体验,刚入水如温泉,随后水温毫无预兆地切换,完全没有任何过渡地冷了下去。
“走。”
冯朗简单地说了一个字,温雨不敢浪费宝贵的时间,摊开掌心,排列硬币,向着那天与陆安国、辛心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进。
漆黑的水中并无异味,只是纯粹地冷,冯朗跟着岸上温雨的脚步,他手掌缠着绳子,野狗也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边,耳边只有冰冷的河水被轻轻划开的哗啦声。
温雨走得很快,她很清楚她的队友正在冰冷的河水里,人体能承受的极限是多久?温雨不知道,她只能按照冯朗说的,就当他们不存在,心无旁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和她手里这两枚钱币。
路在哪里?温雨披着星光夜色,脚步急急地变换,冯朗在水里时不时地观察岸上,发现温雨的步伐看似凌乱,其实很精准,在左右之间细微地摇摆,她应该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很快,冯朗就没有那个心思再去观察温雨的步伐,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这本身是个危险的信号,说明他的身体正在失温,他尽量靠近身边的野狗。
野狗很通人性,短短的皮毛浸透了水,它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体力正在慢慢衰退,丝毫不嫌弃地贴着人,表示他可以借力。
冯朗手掌轻摸了下野狗的鼻子,意在告诉它,它跟岸上的温雨一样,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一人一狗在山间的暗河中不停地向前游着,这条河似乎真的没有尽头,无论游多久,前面一直都是一样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这给人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也许下一秒就到了尽头,也许游一晚上也没有任何意义。
冯朗挥动着沉重如灌了铁的手臂,看向岸上的温雨,温雨低着头念念有词,她完全没有看路,可是脚步不停,走得依旧很快,甚至比之前还要快,她已经进入了接近忘我的状态。
冯朗收回视线,继续向着没有尽头的地方划动。
他现在已经听不见水花的声音,耳朵里“轰轰轰——”,唯一正在强烈震动的是他的心跳。
心脏。
我的心脏正在跳动着。
冯朗游着,身体略微向下沉了一下,鼻尖碰到了水面,他立刻上浮起身,知道如果放纵自己下沉,就会是坠入河底的开端,必须保持均匀的速度,就像机器一样,让手臂的挥动变成身体的本能。
温雨在岸上越算越快,越走越急,她的潜意识在催促自己,她当然相信如果失败的话,明天陆安国会想办法闯进来把她带走,可是冯朗呢……冯朗完全没有叫停的意思,所以她也不能停,快点,终点到底在哪,为什么她的脚下一直能往前走——
温雨猛然抬头,她大叫一声,“停!”
头顶星空宛如倾倒一般倾泻而下,就好像天上有谁舀了一勺星星,随意而又密集地将那些繁星洒向山顶,从山顶汩汩而下,落到地面却成了一条漆黑的河。
温雨被这峰顶簪星的奇景所震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的身边没了水声,她扭头一看,水面一片平静,冯朗不见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