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续,你看这个地方,净化器的关闭按钮就在最底下。”
马骞的教诲声回荡在粟续耳边,他摸着净化器滚烫的外壳继续下潜,全然不顾双手的血肉被机器的铁皮烫烙,心算着校正的最后时间,净化计划正式启动前,亲手关闭了所在海域的机器。
粟续潜在深海中,能够感知到其他海域的净化器在既定的程序中进入高速运行状态,仅有他所在的一处毫无起色。霎时间,迷惘无路的异怪们探查到了最近的舒适区,未开智的异化生物无法辨别哪块区域才是安全之地,顺从本能想舒适区靠近。
大地震颤愈演愈烈,粟续的感知力逐渐淡弱,难以分清周身是海水还是岩浆,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插入净化器控制面板重新启动机器运作。
净化器连接卫星需要时间,可他没有时间等下去了。必须在消散前保证地下城基地和剩余人类的安全,粟续仅存的意识仍紧揪着最后的希望不放。
他诞生于海洋的希望,来自末日灾难爆发前,生长于桃源基地前身的国土上,没有什么比他更合适作为这片海域的参数。
只是一副躯壳而已,他曾不知自己的来处,也寻不到何处可以落脚,现下他找到了这个世界的意义,可心里还是感到惆怅和遗憾。
魏洀,不知道你此刻安全回到人类基地了没有,这场灾难过去后,你会不会如曾经所说,为剩余人类带来光明的未来,建成如研究所一般的美好家园。
或许他们会在千百年后再见,可下一个纪元他们是否还会记得这个世界?怕是不会了。
粟续已经无法流泪,在满身失落中继续下潜,前往属于他的归宿。
“净化器……净化器被重新启动了!”
马骞难以置信地看着控制面板上的对接请求,此前他一直在懊恼粟续找他要外置控制面板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多问一嘴,明明自己也有机会劝下粟续的。
邱杰西在长久的沉默中垂泪,默默擦拭粟续修理过的机器,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操控屏上显示距离他们最近的海域已达到净化最佳值时,震惊的情绪瞬间占据了情感顶峰,“不对,粟续做了什么?”
即使那台净化器尚未接通卫星,海域达到初始净化值就意味着桃源基地外的海水刚刚已经完成了一场净化,无法适应污染浓度的异化生物短期内无法靠近这片海域,但在污染度与其他海域达到平衡前,海域中心的净化器完全有时间对接卫星并启动高速运作。
可不论人类基地如何呼叫粟续,都再得不到应答。
芬恩看着返航后一直垂头丧气拨通粟续号码的魏洀,不多言语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重新建立人类社会,我知道的。”魏洀双眼无神地应声,却难忍住心中的难过。
粟续太聪明,太了解他了,大概猜到他会因为这件事而伤神,用约定框住他摇摇欲坠的生存欲念,带上一份对光明未来的希望继续走下去。
可越清醒,就越是痛心,好似他也随之一道沉入灼烫的洋流,只剩一副装满信念的躯壳。
接连数月的暴雨雷鸣一遍遍冲刷着滚烫炎流,撕天裂地的震荡终于结束,只留下一望无际的黑海在沉重涌动,等待彻底冷却后沉积为陆地。
漫天灰烬如雪幕一般飘落,遮蔽了头顶天光,刺鼻的硫磺味混杂着海水的恶臭久久不散,人类基地的灯塔在岩浆抵达的最后一刻启动防御工事瞬间瓦解,覆盖住了所有入口,与外界彻底隔绝,整个世界似乎再无人烟,弥漫着一股死意。
“咳咳咳。”
一阵人类的咳嗽声打破了静谧,身穿高温防护服的几人从地底冒出,探索着灾难之后的地球。
“奥利弗,你戴着氧气面罩,能闻到什么,居然装模作样的咳嗽!”
“梁盏你别以为我没看见,刚从打通的地下出口出来的时候,你偷偷试探会不会烫脚!”
马骞看着两人又开始拌嘴,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领队的魏洀身边,“和你预料的一样,熔岩灰烬沉积后,应该会形成新大陆,我们这段时间研发的机器可以加速区域冷却。你们研发部给的设计图纸我们连夜做了调整意见,你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魏洀接过后点了点头,趁着确认的时间对马骞嘱咐道:“你带人先检查一下净化器是否都能正常运行,人类基地重建需要时间,海洋净化计划也不能停。”
“明白。”
马骞闻声点头领命,见往日亲和的魏洀在那场意外之后,变得更加寡言少语,默默无奈叹息。
他领人准备释放无人机观察未凝固的陆面时,路过打累了的梁盏和奥利弗两人,见他们一起蹲在小水坑前不知摆弄着什么,走近一看见他们正蹲着在水上放下一艘艘纸折的小船。
于是他好奇问:“这些小船是?”
梁盏抬头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又垂下头继续放置,希望小船能漂得更远一些,让深埋在海底的灵魂能听到他们的思念。
“这些是大家这段时间折的,有我对粟续哥哥想说的话,也有很多人对他表示的感谢,还有……我偷偷看了几张,好像还有对未来的展望,希望地球能重新回到充满生机,绿意盎然的样子,无愧粟续哥哥的付出,也许诺自己往后绝对不会再做危害自然的行为。”
他指着纸船,特意解释说:“这些是可降解材料,路方青专门搞的。”
马骞叉着腰忿忿不平,“你们搞这些事居然没有算上我这一份。”
梁盏缩了缩脖子说:“这不是看你们工程部和我哥没日没夜的准备重建计划嘛,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养伤,闲着也是闲着。”
马骞没有真和梁盏生气,摸了摸他的头盔,俯身也放了一只小船在水上,目送着它渐渐远去,怅然说道:“希望他能听到,希望这个世界未来的蜕变能符合他的梦想。”
暴雨在熔岩冷却后的表面留下浅薄的水洼,与这个寂寥世界格格不入的小船顺流漂荡,顺着微风向世界转达来自人类的真切追思与呼唤。
“你来了。”
粟续漫步在黑暗中,如果不是看到前方不远漂浮着的微光星点,他都要以为自己是真瞎了,“我好像来过这里。”
光点发出一声负气的低笑,烦躁道:“熟悉吧!在过去的无数条时间线里,每一次结束的时候你都会来这里见我。”
粟续意会,看来眼前这个虚相就是之前听到的神秘声音源头,遂问:“所以你到底是谁?”
它上下飘动着,没有任何实体,也可以化身为一切事物,似乎知道粟续接下来都会问什么,一口气说了下去:“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世界的本源,海洋只是我的一部分,按理说你也应该臣服于我,可你从来没有听话过。在人类一次次的破坏下,我算是彻底活腻了,可海洋还想继续观望,于是在她孕育出你的时候,是我掐断了她的生路。”
“但我们都没想到,你会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成为世界即将走向毁灭的例外。有时我会忍不住去想,到底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粟续眼中不见胜利的喜悦,占据情绪上峰的理智揭穿了真相,“既然你是世界本源,要是真想毁掉这里,任何一个动作都能做到,可你没有这么做,恰恰说明你也怀着希望不是吗?”
“切。”它忿忿地嗤声,不耐烦地转过身,顽劣地驱赶着粟续,“赶紧离开这里,真是烦透了你这个无趣的灵魂,不期待下一次见面。”
“可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见的。”粟续耸了耸肩,丝毫没有招人厌的自觉。
感觉到这个漆黑无边的世界再无旁人,瞬间清净反倒让它感觉到无尽的寂寞,仿佛是感觉到了奇异,它默默转过身看向粟续刚才站定的地方,竟见粟续留下了一朵盛开的小花。
“这是人类在不见天日的海底培育出的鲜花。”
看着粟续挂在花盆边上的纸条,虽不见形状,但它似乎有了几分笑面,“算了,看在这个世界还会开花的份上,就多留一段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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