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父亲偷偷带上了我,让我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罗塞领,他骗我说他一定会活下来的……不过扯平了,因为我也骗了他——怎么可能不恨呢?”
“花了两个月,我终于能够完美地伪装成父亲。”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望着青年眼眸中的自己,“然后我回到庄园内,告诉领主大人——”
“——我成功活下来了,身体也变得非常健康。”
第50章
见青年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眼角还挂着晶莹饱满的泪珠,“管家”低声笑了一下。
敛起微末的笑意,他语带自嘲:“那时的我还太嫩了,即使有别人的帮助,短短两个月还是无法令我完全藏起心中的恨意。领主见到我后很快就起了疑心,并没有如我所期待的那样剖出自己那颗丑恶的心脏,换上深渊种的。”
“我只好一直等待……终于等到那天,领主在精心设计的意外中与众人失散。说起来也很好笑,迷失在森林里之后,他被怪物一吓就慌不择路地摔下马,把脖子折断了。”
听到这儿,瑞安不知不觉地停止了哭泣,泪意渐淡以后脑内突然闪过一丝灵光:“庄园里的深渊种,难道是……”
“嗯,本该死去的他获得了强大的深渊种的躯体,然后活了下来。”对方不再故作老态地眯起双眼,那双眼睛完全睁开之后,虹膜比常人稍小一圈,显得眼神极冷。
“这样一来,领主大人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不过也许是因为他的大脑太过贫瘠,所以最终重获新生的——是那只深渊种。”
“管家”的话语令瑞安浑身发冷,被泪水沾湿的肌肤仿佛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他突兀地问道:“你是深渊教团的教徒吗?”
对方摇摇头:“不是,我没有任何信仰。不过当年只有深渊教团愿意伸出援手,助我伪装身份重回庄园。现在我已经报完仇了,所以被新上任的领主罢免之后就来帮他们做事,消磨余生罢了。”
果然,这里是深渊教团的地盘。瑞安的头又开始作疼,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面上不显分毫:“你把这么多秘密都告诉了我,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面前的人眼底掠过一丝微妙,低声道:“你的队友们不停往返于黎尔基城和其他领地之间,他们一直在找你。”
“告诉你也没关系,因为你再也回不去了。”说完,他便转过身,挥挥手离开了。
“管家”一走,瑞安强行打起的精神顿时就泄空了。
他缓缓地挪到床边,将自己摔在上面,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方才犹如实质的悲伤仍然沉沉地压在他心底,疼痛感如附骨之疽不停地折磨着他,神经突突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格外压抑。
恍惚间,他仿佛再次听到透过骨骼传来的那种生长的声音,羽翼的阵阵颤抖仿若天鹅濒死时的挣扎。
时间被拉得极其漫长,瑞安的手心和额头都被细密的冷汗浸湿。
一股温热的鼻息拂过他垂在床边的指尖,有什么东西顶了顶他的掌心。
原来是凶兽送来了有治愈效果的浓汤。
但是他忍着疼忍得太累了,此时毫无胃口,一点都不想动弹。
【喝完了就不疼了。】
【听话。】
系统破天荒地用一种轻柔得有些吓人的语气来安慰他,他听完之后费力地扯了扯嘴角。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
听到这句话,瑞安又有点想哭了。他放慢呼吸,把泪意憋回去,伸手制止凶兽想伸出中空吸管般的可怕长舌来舔他的动作。
“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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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黑暗中的哀恸以及那不可名状的呓语准时降临。
瑞安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他是一个旁观者,所感受到的是他人的悲伤。同样的话语不断地重复着,他仿佛真的从中得到了一丝释然。
身躯陷入了极端的痛苦与悲伤之中,他不知该如何振作,只能静静地旁观着被疼痛与情绪折磨着的自己。一开始他还会哭到浑身抽搐,但在渐渐地学会自我观测之后,他开始习惯了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想……”
“想……”
你在想什么?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呢?
瑞安无法从那狂乱的呓语中解读出更多的含义,他也并不想太过理解这些呓语,因为他还要回到队友们的身边,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里。
就好像被凛冽的风持续吹拂,锋利刀片般的寒意令他浑身战栗。
风有自己的轨迹和规律,但他不是风,也不会被风带走。
“真的没有变化吗?”瑞安光溜溜地趴在床上,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
这段时间他一直感受到生长般的细微震动,心里也清楚地认知到自己的畸变正在加速。
【头上的角变长了,羽翼变丰满了。】
【除此之外……】
【至少目前你……体表没有额外的变化。】
“好的,谢谢你帮我检查。”他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重新穿上那条白色长袍。
直到第五天,瑞安若有所感地睁开双眼,把一只手抬到眼前,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背。
“系统,我的眼睛出问题了,可以帮我看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你的虹膜没有变化,但是瞳孔变成了白色。】系统的声音有些艰涩。
【瞳孔的形状也变了,像一朵白色的小花。】
闻言,瑞安想起了与希尔维乌斯的邂逅,眼中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之前哭多了才看不清。原来……我把那朵小花留下来了。”
“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高度近视加散光的感觉。”手臂伸直又弯曲,他望着自己的手背,眨了眨眼轻声说道,“近视的人可真辛苦呀……”
外面传来动静,似乎是有人过来了。
瑞安顿时忘记自己现在两米以外人畜不分的视力,下意识抬眼望去,什么都没看清。他有些虚弱地走到透明墙边,打量着外面的人。
来人一身白袍,从头罩到脚,兜帽下是一张完全没有疯狂教徒气质的平淡的脸。他在看见瑞安的瞬间,很明显地愣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洁白的羽翼伏在青年的发丝间,与那对坚硬的骨角相连,宛若一顶纯白王冠。
乌黑的发丝垂在青年脸侧,与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冷色的光晕为其缺乏血色的肌肤增添了一种脆弱的透明感,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其下青色的血管。
那对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是白色的十字形瞳孔……不对,竟然是小小的白色花朵。诡异又美丽的眼瞳带着懵懂与茫然,对视的瞬间便足以让人失神。
“请问有什么事吗?”青年的声音也异常悦耳。
教徒终于回过神,眼中染上一丝狂热意味,瓮声瓮气地说:“老师希望能见您一面,请让我带您过去吧。”说着便用手上的戒指打开透明的墙面,再向旁边退开几步。
能被深渊教徒称作老师,瑞安实在是想象不出这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一定非常疯狂吧。
他注意到对方身旁放着一个比人还高的透明容器,看起来似乎跟那堵透明墙的材质是相同的:“要把我装进去吗?”
对方点头,用戒指将容器打开:“这种特殊的水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您稳定身体的秩序。请进吧。”
再次听到“秩序”这个词,瑞安觉得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他不动声色地应一声“好”,然后迈步直挺挺地撞上了墙。
竟然完美地错开了洞口!
即使是这样瑞安的情绪也很稳定,开口道:“不好意思,我现在的眼睛有点看不清。”
他调整角度,这次顺利地走出了房间,然后在教徒的眼前一头撞上水晶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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