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华听着,忽而就笑。
她想,将沈瑾玉当小孩子看的,又何止她一个。
陆峥寒总希望事事都由自己打点好,企图将沈瑾玉放在一个绝对真空无害的环境里。
这样的关系就像个漂亮的玻璃罐子,被人悉心地放进去了晴朗的阳光和娇嫩的玫瑰花,世界被装点成一派明媚天真的模样来。如同他手把手为对方打造的美梦。
好譬如黎明,或是夜晚,水分,乃至氧气,所有所有,都依赖别人来给予——全全然禁不住半点的动荡和打击。
这样的感情,无异于在万丈高空走独木桥。
总会有人退无可退。
“上次合作,陆氏让了我十个点……我会让法务把合同改好再送回来。”沈珠华伸手撑开了门,先一步离开,不犹豫。
她再次拒绝了陆峥寒的示好。
沈瑾玉惴惴不安地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不容易地终于等到回来的陆峥寒。
他探头探脑地瞄,如愿地没看见沈珠华折返回来的身影。
他眼睛一亮,马上就问:“我姐姐是走了吗!”
陆峥寒没回答他,打开了手边的抽屉,像是从里头拿出了什么来,“你让我给你找的东西。”他将那只灰头土脸的唐老鸭放到沈瑾玉的手掌心里,“是抱抱帮你找到的。”
“嘿嘿,好狗狗!”沈瑾玉笑了起来。
他高兴,低着头,急急忙忙地想要往自己的背包上挂。
他嘴巴里喋喋不休地也念个不停。
他和陆峥寒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他们也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他和自己的亲姐姐目前还在冷战,他这几天过得很憋屈,真是太久太久没有这样放肆地说过话了。
他兴冲冲地问陆峥寒他们今晚的晚餐是什么,他又说最近戏院上了他感兴趣的新电影,他今晚想和陆峥寒一起去看,他突然就有些怀念戏院里的蜂蜜味爆米花了,如果还有时间,那么他们还可以去兜风。
他真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陆峥寒说。一时间,说不够。
陆峥寒看着他,突然就开口:“小瑾,和你姐姐乖乖回家好吗。”
“……?”
“……啊?”
瑾玉蓦地收了声,面上表情呆呆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慢半拍地抬起头,看向陆峥寒。湿漉漉的眼睛里有困惑有茫然,也有好多的不敢信:“什么意思啊?”
陆峥寒说:“我的意思是……”
沈瑾玉并不听他的,他只是摇头,也只是问,情绪一点点地跟着涌上来:“陆峥寒,你什么意思啊!”他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陆峥寒面色不改,温声又重复:“小瑾,跟你姐姐回去吧。”
“……”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沈瑾玉几近颤抖,连呼吸都急促,他用那只失而复得的唐老鸭去砸陆峥寒,就像是用他那好多好多的爱去质问:
“我不要!我说过我不要的啊!我说过很多次的啊,我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啊……”他强调,他一遍遍地这样强调。
心里不受控制一般升起太多复杂的情绪,沈瑾玉顿时有种被人背叛的愤慨。
他那样难过,好难过又好难过,就像细密尖利的针,遍布满身,刺得他所有神经末梢都疼,“你为什么要赶我走!难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
“宝宝,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峥寒好耐心地解释,对待小朋友要有好耐心,“你姐姐也有她自己顾虑的事情。”
沈瑾玉听不进去:“可这关我什么事啊!”
喜欢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只要喜欢,就足够吗?
沈瑾玉不明白,他真以为只要拼尽全力去爱,那么全世界都理所应当地会向自己倒戈。
绷得太久的弦稍一碰就会断,而那些自以为是的坚持和那些耿耿于怀的自尊心,在别人眼里其实都那样微不足道和不值一提。陆峥寒就像是全然不体察沈瑾玉的心意一样,他仍要指责,指责他的那些幼稚和任性——
“小瑾,听话。”
他要以成年人的理智和冷静,替对方筛选出一条最优路径来:
“不要让你姐姐难过,也不要再任性逃课,也不可以因为赌气而不吃饭。”他的语气依然温柔,但也是长辈训斥小孩子的口吻,“我们不要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好吗。”
“……”
沈瑾玉只短促地又一遍遍地摇头。
到底什么叫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呢?
他真是很想问,是自己让这一切都变得糟糕了吗?是他真的做错什么了吗?
但他又那样害怕从陆峥寒的嘴里听见答案。
害怕听见自己的天真和不成熟其实都是对方的累赘和负担。这会让他变成一个笑话,变成沈珠华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
“我会再和你姐姐好好谈的。”
陆峥寒用指腹轻轻蹭过沈瑾玉的眼尾,试图带走那些摇摇欲坠的眼泪,他并不想沈瑾玉难过,“她只是担心你,不是故意想要欺负你的。”
“现在我们之间都有很多误会没说清,但别担心,我都会解决的。”
“小瑾,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沈瑾玉犹豫了几秒,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睛,像是要试探什么。
他在陆峥寒的眼眸里驻留了几秒。
他挣扎着屈服了。
他点头,说他知道了也说他不会再和姐姐顶嘴,但他还是问,如恳求一般:“我一定要跟姐姐走吗?”他攥紧了陆峥寒的衣袖,一时间没忍住,眼泪圆滚滚地掉,眼睛都红了。
陆峥寒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还是说:“听话,好不好。”
他说:“小瑾,不要再任性,好吗。”
“……”
沈瑾玉静了半秒。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交汇了半个呼吸的长度。
沈瑾玉艰难又缓慢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点头,默默地朝后靠,躲开了陆峥寒的动作。
“我知道了。”
他声音很低,很低很低,低到像是声音黏缠在喉咙间,需用尽全力才能说出口:“我会听话的……”那些鼻音夹杂着哭腔,难过太多的时候似乎连声带都会被氧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每个对不起都用力,都像沉重的钝器,默不作声地锤落,心脏到处都隐隐作痛,摸不着,只能持续被磋磨。
一剂又一剂的劣质的麻醉药被灌进,所有人都清醒又克制地悲痛。
陆峥寒的手在半空中扑了个空。
他顿了下,一点点将手指攥紧,但最后还是不紧不慢地收了回来。
他用理智来忽视对方的难过。
他克制、再克制:
“别担心,都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他替沈瑾玉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背包,又说,“走吧。”
沈瑾玉没说话,但还是听话地站起身来。椅子的滚轮随他的动作发出微不可查的声响来。他低着头,只一声不吭地跟在陆峥寒的身后。他默默地走,也默默地掉眼泪——
他听话,果真如所有人希望的那样听话。
这场荒唐滑稽的逃课大战最终以沈瑾玉被“押送”至沈大小姐的座驾后结束。沈珠华对亲弟弟这个行为并不表态,她也没有再问,到底陆峥寒是怎样将人说服的。
从沈瑾玉的表情她就能猜个大概。
在认清现实的时候,有人总得拼尽全力撞个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隔了很久,沈珠华才开口:
“你看,这就是你和陆峥寒的区别。”
“小瑾,你现在懂了吗。”
第58章
十一月末。
港岛在一场夜雨后骤然降温。隆冬来得急,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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