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枫抿了一口茶, 认真听着。
咪咪试探地从他腿上跳了下去,对着旁边的垂耳兔耸耸鼻子。
在垂耳兔回头的时候,它就怯怯地躲到了简枫身旁。
大爷继续说下去。
“书玉在学院里,是公子哥中的公子哥。”
“他家境优渥, 家里的商行可以排到江滩头十名。但他为人谦和,是彬彬有礼的君子, 因此很受同学师长的喜爱。”
“他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最闪光的那一个。”
“我和他们不一样,家境普通,为了留在音乐学院学习, 课余时间都在四处奔波打零工。”
“平日里,我在学院做助教——其实并没有承担什么教学工作,只是做一些杂务。这也是学院关照我特批的。”
“做完助教的工作,我还要去市里的大饭店做服务生,也就是端端盘子这样的事。每逢放假,更是要到处寻找零工。”
“就算这样,也只是勉强能够糊口。用的琴是多年前买的旧琴,总是修修补补。”
“我怎么也想不到,书玉会注意到角落里平平无奇的我。”
简枫听得入神,连茶都忘了喝。
咪咪又试探地朝垂耳兔蹦过去,这一次凑到了对方面前,嗅着它的耳朵。
垂耳兔低头看了它一眼。
大爷脸上露出了和年龄不相称的神情,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变成了那时的少年。
“我还记得那一天,学校要去福利院进行慰问演出,让大家准备节目。”
“书玉的钢琴弹得很好,要表演最重要的一首曲子。可是他说,一台钢琴的琴声太单薄,希望能找一个搭配的声音。”
“老师说,钢琴和小提琴正合适。”
“他们会去小提琴系找几个琴艺高超的学生,让他们排练合奏。”
“我听到了那个消息,可是排练是在课后,我要去打零工。”
“……我连和书玉试奏的工夫都没有,又或者说,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一把破琴,一双为了生计奔波、无法静心练习的手……我有什么资格和他站在一起呢。”
“所以我根本没有去,收拾完教学的东西,我就去饭店了。”
简枫“啊”了一声。
大爷笑着摇摇头,眼里都是怀念。
“第二天下课,我正要离开,不曾想,竟被书玉拦了下来。”
“原来他昨天和系里的人都合奏过了,可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他就站在门外,带着温和的微笑,问我:‘你愿意和我弹一曲试试吗?’”
“我又惊讶又惶恐,还没反应过来,竟已点头答应了。”
“他又笑了,这一回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那就好。’
‘还好我赶得及时,不然还拦不下你呢。’”
“我们的合奏很成功,虽然彼此都是第一次,却意外地相合。”
“我能听懂他的琴声,他也能听懂我的,我们就好像相识已久一般,用琴声交谈。”
“我从来没有体会到那样的快乐……我已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轻松得像花园里的蝴蝶。”
“我终于可以停下脚步,和一个人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畅聊心事。”
“然而一曲终了,我又回到了现实。”
“梦境消失了,手里只有一把破琴而已。”
“可是书玉站了起来,握住了我的手: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一起合奏吧。’”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书玉早就注意到了我。”
“因为课后总是忙着打零工,我没有办法在练琴房开放的时候去练习,只能在夜里跑到学校的荒废的角落偷偷拉琴。”
“一连好几个星期,我在荒草堆中拉琴,书玉就在不远处听着。”
“他早就知道,小提琴系有一个这样的人。”
似乎是看到简枫的杯里空了,大爷停了下来。
“我把水热一下,再给你满上。”
简枫回过神来,摆摆手。
“您说话,您多喝点。”
“讲这些旧事,你们会觉得无聊吧?”
“不不不!”简枫说道。
“我很爱听……您继续吧。”
沙发上,咪咪已经放下了戒备,靠在垂耳兔的身边,用自己的小脑袋拱它。
垂耳兔低下头,像个长辈似的,蹭了蹭咪咪的头顶。
大爷看着两只兔子,笑了笑。
“那,我就继续讲吧。”
接下来的时间,大爷讲了许多他和书玉相处的故事。
大爷担心自己没有时间排练,原本还想推辞,但书玉却坚持要和他搭档。
书玉没有要求大爷停止打零工,也没有提出帮他买把新琴——尽管这对他来说只是随手的小事。
他先是介绍大爷去宴会厅做小提琴演奏的兼职,收入一下子就比端盘子翻了许多倍。等到大爷终于花钱买了一把新琴,他才邀请大爷闲暇的时候去他家里一起练习。
不用守着学校练琴房开放的时间,他们可以想什么时候练就什么时候练、想练多久就练多久。
大爷演奏渐渐出了名。邀约多了,出场费也多了,终于可以不再去打零工。
他换上了体面的衣服,虽然只有一套,却是新做的、没有补丁的款式。尽管没法和书玉的定制西服相比,却也让他在站在书玉身边的时候,没有那么露怯。
大爷说,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对书玉动了感情。
又或者说,任何人在靠近、了解书玉这个人之后,都很难不喜欢上他。
简枫原本以为,接下来,这段美满的感情故事就会顺理成章地开启。
“……后来,我们马上要毕业了。”
“书玉和我说,他家里安排他留洋,下个月就要走了。”
简枫一怔。
大爷又笑了一声,这一回却有些苦涩。
“书玉问我,他该不该走。”
“我说当然该。学钢琴的话,国内现在的条件有限,没法教给他太多。他有能力,家里也有条件,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他没说话,许久之后,又问我:‘那你希望我去吗?’”
“我说:‘当然了……我希望你能去更大的舞台,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没有告诉他,如果不考虑别的,全凭我的心意……那我只希望他能留下,永远和我这样合奏下去。”
“可我不能这样自私去阻碍他。”
“而且那时候,大家对两个男子之间关系的接受度并不大。”
“我有情,他未必有意。或许他只是把我当作普通的挚友罢了。”
“……我又怎么能开口挽留他呢。”
“于是……他就走了。”
“这一走,就是四十年。”
简枫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大爷沉默了许久。
简枫听到了他极轻、极轻的一声叹息。
“那你们……这期间就没有联络过吗?”
简枫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爷摇摇头。
“他刚去的那几年,我们还会写信。”
“只是大洋彼岸那么远,一封信要许久、许久才能收到。”
“我们都在成长,各自面临着生活中的种种困境。即便在同一座城市,都有可能生疏,那么远的距离,又要怎么维系情谊呢?”
“不是我们自己变了,而是不知道对方变没变……时间、距离,阻碍得太多了。”
简枫垂下目光,“啊”了一声。
“直到三年前,书玉回来了。”
大爷说道。
“时代变化真快,当初要航行数月的距离,竟然十几个小时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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