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一点,你也叫我全名,行吗?”
他是笑着的。
目光温柔又落拓。
不知怎么,兰又嘉看着这样的他,好像真的做不到再拒绝。
所以在极短暂的停顿之后,他轻声应下:“……宋见风。”
头一回这样称呼他时,满脸是泪的人似乎也笑了,仍旧哽咽的嗓音里有一抹很柔和的轻盈。
即使只是转瞬即逝、近乎幻觉的一霎。
他终于不再冷冰冰地喊他宋先生。
宋见风竟有些恍惚地想,足够了。
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尽管,他总是同兰又嘉意外邂逅。
他们总是在这座人潮汹涌、奔流不息的偌大城市里,一次又一次萍水相逢、不期而遇……
就像命中注定一样。
第80章
机场忙碌不休, 行色匆匆的浮光掠影里,这一处风景始终静谧。
坐在长椅上的青年声线还有些不稳,残留着哭过的沙哑, 却没有刻意避开眼前人的视线, 接过了对方递来的纸巾:“谢谢。”
男人同他保持着一种很有分寸感的距离,不远不近,目光静静地掠过旁边椅子上不算陌生的速写本,和那张哭得有些泛红的脆弱脸庞。
没有问本该身在剧组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机场,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哭。
而是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本来是要去的, 可惜角马大迁徙已经结束了。”
此刻心绪复杂, 又正匆忙擦着眼泪的青年听得有点茫然,发出一声微微上扬的鼻音:“……嗯?”
男人就笑了,耐心解释道:“没去非洲的原因, 你刚才不是问了我么?”
自那个美梦一般的雨天之后, 他就离开了剧组,没有再见过兰又嘉,只让妹妹代为转达过歉意, 也随口提过他的去向,是遥远得不会再打扰到任何人的非洲。
——他知道兰又嘉一直不太愿意见到自己,因而自觉消失,勉强算是为那天的冲动之举做些弥补。
直到刚才,他推着行李箱匆匆穿过人山人海,去赶一趟已经催促登机的航班, 一晃眼, 竟看见了那道总能令周遭万物都黯然失色的身影,脚步霎时顿住,甚至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
再定睛望去, 就看见兰又嘉在哭。
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孤零零地哭着,抬手胡乱地擦着眼泪。
于是,他陡然停滞的脚步,又有了近乎本能的去向。
兰又嘉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下意识问:“角马?”
话音里是未加思索的好奇。
就像上次偶遇那天,看见他手臂上缠绕的层层绷带后,随口问那是不是被大象甩到时一样。
想起那日的宋见风唇角微扬,声音很和煦:“角马是一种牛,长了一对弯弯的牛角。”
话音落地,那双圆润柔和的杏眼顿时划过一缕茫然:“那为什么要叫——”
“因为它的身子像马。”宋见风接过他的话,“而且……”
拉长的尾音成功地令原本垂着脑袋的人抬起了头。
宋见风因而清晰地看见了湿润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
也听见自己声音里隐隐流动的笑意:“我猜,是因为这个名字更能吸引我这样的肤浅观光客。”
“它还有个名字叫牛羚,牛羚大迁徙,听起来就不如角马大迁徙那么神秘壮观,似乎不值得飞越一万公里专程去看了,是吧?”
认真听着的青年眨了眨眼,仿佛也流露出一点认同的笑意,轻轻点头:“嗯。”
他又被转移了注意力,泪水彻底停息。
眼眶还泛着红,但神情里那抹浓郁的悲伤已经散去。
再加上余光里快步走来的那道身影,无形中被紧攥住的心脏,总算能放松下来。
在眼睛里明显只装着兰又嘉的孟扬注意到他之前,宋见风主动同对方打了招呼:“孟扬?”
“嘉嘉,我一时间没找到卖热饮的,你先喝杯温水,放心不是很烫——宋哥!这么巧,您怎么在这儿?呃,等一下,嘉嘉你现在怎么样了?”
孟扬短暂看向宋见风的那个瞬息里,兰又嘉已经接过了他小心递来的热水杯,低头喝了起来。
垂落的发丝遮住了泛红的眼,啜饮时的声音本就该是湿润的。
“好多了。”他小声说,“没事,不用担心。”
宋见风看出他的有意遮掩,又和松了口气的孟扬闲聊了几句,一直等到始终埋头默默喝水的人终于抬起脸,向他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没有丝毫抗拒回避,带着柔软温度的清澈目光。
向来恣意的男人微微一怔,接着,狭长眼眸里也漾开几分真切的温柔。
时隔几日后的再见面,没人提起那个发生在雨天的漫长怀抱,与那些亦真亦幻的亲昵对话。
就像那真的只是一场彼此都已然忘却的幻梦。
至少,是一场令醒来后的现实,变得灿烂许多的美梦。
“我的航班应该快要登机了。”意外偶遇的自由摄影师看了眼机场大屏,主动和他们道别,“我先去过安检。”
其实那趟早就在催促登机的航班,大约是赶不上了。
但无关紧要,他会再随便挑个目的地,重新买张票。
反正这趟远行,本就是为了离开而离开。
孟扬立马应声,热情地同他挥别:“一路平安,玩得开心啊宋哥!”
转过头,又想起了什么,对兰又嘉道:“对了,这都多久了,闻哥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迷路了吧?我刚才回来是差点没找着。”
兰又嘉也和宋见风道了别,接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好,你快打,千万别误机了。”
听到他们提起这个名字,男人离开的身影微微一滞,下一秒,似乎变得更快了一些,像一种礼貌的避让。
这个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兰又嘉先开口:“阿禹,你是不是迷路了?”
嗓音里早就没了哭泣的痕迹,口吻亲昵动人,在嘈杂环境里依然清晰可闻。
却令原本已经走开的男人,蓦地停下了脚步。
进而骤然回首望来,眸光震动之余,渐渐透出后知后觉的难以置信。
阿禹。
那份困扰了宋见风不少日子的奇异熟悉感,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终于如拨云见雾,彻底浮出水面。
他听过这个名字。
……在很久以前。
他也见过那张相较如今要稚气许多的脸。
那是五年前,在雪山上缺氧失温的他被萍水相逢的好心登山客救下,等他在医院醒来后,救命恩人早已离开,也没有留下姓名与联系方式。
但他还是凭着护士们叽叽喳喳提供的线索,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以那人的背景,恐怕不需要任何物质报答,但起码该当面道声谢。
怀着这样的念头,宋见风一回国就去了光海市,主动登门拜访,可惜想道谢的人不在家,只有一位和蔼宽厚的管家接待了他。
在那所古朴广阔的老宅里,老人听完他的来意,反应竟颇为古怪:“你是说,阿钧救了你……登山时大家包得严严实实,会不会是认错人?”
而他费解之余,瞥见那时被搁放在旁边的一幅全家福肖像,笃定道:“不会错,每个护士都记得那双绿眼睛——那是他弟弟吗?”
这幅不知何故被撤下来,似乎在等待更换的照片里,正中央坐着一位模样和善的老人,是时常出现在商业杂志里的工业大王傅安,左侧立着一对夫妻,而站在右侧的两个年轻人,显然是他的孙子。
一个已是青年,混血相貌,薄唇利颌,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矜贵,神色淡淡。
一个还是少年,五官线条却已有了硬朗的轮廓,眸子漆黑,意气浓烈,正朝镜头灿烂笑着。
——而他只看了一眼,便自觉收回了目光。
因为老人先是下意识应声:“对,那是阿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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