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温兆谦的国语有港台地区独特的口音,咬字不算清晰:“你係度做乜?(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止听不懂粤语,但大概能猜出他的意思,十分勉强地笑了下:“我接到物业的电话,说家里漏水,想着正好好久没来过了,就来看看。”
温兆谦平静地看了他一段时间,似乎在分辨周止话语中的漏洞。
周止感觉气氛有点古怪,来不及想那么多,故作冷静:“温先生,我看楼上也没漏水,估计是物业搞错了,那我就先走了。”
温兆谦全程不再发一言,静静凝视周止。
他的眼睛有些特殊,是下三白。温兆谦半数黑色眼珠被折起的眼皮遮挡,露出大片眼白, 在阴暗中盯着周止,让他后脊一凉。
温兆谦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周止几乎是夺门而出。
他快步进了电梯,头皮还发麻,用力按了闭合键才靠上电梯墙壁,深深喘了口气。
周止不知道文萧究竟何时招惹上了温兆谦,但两人的关系绝非那么简单。
他刚出电梯,都没有多想,沉着脸拿手机拨通了文萧的电话。
通话铃响了两声,周止才稍稍清醒,想到现在是凌晨,文萧估计已经睡了,正准备挂了电话,通话却被人接通了。
“喂——哈……”文萧的声音听起来很柔软,刚接通便打了个哈欠,打完后,用很乖的声音叫道:“周哥,这么晚打过来,有急事吗?”
“你,”周止不知要如何问他,皱了皱眉:“你还没睡?”
“嗯。”
文萧道:“我还在看剧本。”
周止“哦”了一声,让他早点休息,语速不慢地说:“你要的坠子我拿到了,明天给你送过去。”
“周哥我不急的,你怎么这么晚去了。”
周止含混应付几句,迎着风,他想到文萧生前那张迷惑性很强的,看起来过度聪明的脸蛋,脑海里又随何维青涩的声音幻化出一张苍白的、看起来很傻的面孔。
周止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啧”一声,不知如何开口:“你和温——”
“嗯?”文萧困惑地打断他:“周哥你那边风好大,我听不清,你先回家吧,感冒就不好了。”
周止略暴躁地抽了根烟出来,没再问下去,和文萧简短告别便挂了电话。
驱车回了家,小区车位却满了。
周止打着转了几圈,才在某个角落找到了个空隙,有些艰难地挤进去。
这还是周止第一次在深夜穿梭在小区居民楼之间。
垃圾车晃晃悠悠驶过周止身边。
远处高矮交叠的深灰色楼房以他为中心向内呈凹陷状,风中沉浮的尘埃粒子变得明显,垃圾车四敞的车厢里,近是酒水食物混杂在一起发酵后的腥味,一切都像要开始腐烂。
躲着臭味,周止一边点了根烟,白色烟雾在夜色与风中不断飘逸,像扯碎的薄云,让人看清风的形状。
周止的脚步在进单元门前停住,想起一件事,拿出手机解锁,点开了最后一通简讯——
【老公,你考虑的怎么样?我们一起去香港好吗?我让人现在订后天一早的机票[可怜]】
【好(送达)】
【[流泪]】
【有事,晚点打给你。(送达)】
五分钟前,有一条接着他回复的新消息跳出来——
【忙完了吗?[委屈]】
周止这才想起来他忘了给年锦爻回电。
年锦爻竟然没有连环call过来大闹特闹真是奇迹。
周止记起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对年锦爻百依百顺,当大少爷一样伺候。
一旦他错过年锦爻电话超过十分钟,便是一条又一条的短讯,撒娇的、质问的、撒泼打滚威胁周止要上吊的。
周止那时还以为是他被所有人都宠得随心所欲,极端的占有欲作祟,但沉浸在爱情中的周止仍旧甘之如饴。
直到现在,他才有些想明白,或许实际上,年锦爻在两人的关系中并不舒适,过度紧绷带来了异常的焦虑。
这么想着,周止抿在唇角的笑意稍稍淡下去了,悬在屏幕上的手指几乎是肌肉记忆按下拨通。
刚拨下去,周止就反应过来,立刻挂断电话。
凌晨三点半。
这个点儿,年锦爻肯定是睡了。
他作息一向健康,除去在片场拍戏迫不得已的情况,年锦爻往常一天要保证睡眠在九小时。
但刚挂断没五秒,手机就震动起来。
周止顿了顿,点了一下,把手机贴在耳边。
年锦爻听上去是困了,嗓音有些哑,低又柔地放轻声音,问他:“现在才忙完?”
周止张了下唇,准备回答,但又想到若他实话实说,依年锦爻的性格恐怕又要闹,短促低笑了声,沉沉地道:“嗯。”
他也累了,一股憋着的劲儿在从文萧家离开后就慢慢被风吹散,声线听起来有些疲倦。
年锦爻隔着听筒,轻轻“哼”了一声,他没多说什么,但声音还是穿透看不见的光纤传入周止耳廓深处。
“骗子,你肯定是忘了,我看你是一回家除了老婆孩子,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年锦爻戳穿周止。
周止哑口无言。
“你都不能哄我一下吗?”年锦爻隔着电话耍赖,“我从下午两点等你电话等到现在。”
周止举着手机。
冷冷的空气注视着他,看他闭上了眼睛,喉结轻微滚动:“没有,真忙忘了。”
年锦爻一改不依不饶的话语,爽快地放过他:“好吧,我原谅你了。”
周止想到他不满的脸蛋,低低笑了一声。
年锦爻絮絮叨叨在周止耳边又说了去香港的事情,定好了傍晚的机票,他说首映结束后他们还可以在香港多留几天出海去玩。
周止拒绝了,说:“我就请了一天假,看完首映第二天我就要回来。”
年锦爻不满意地抱怨,但没办法还是妥协,说会改签他们的机票。
他熟悉的语气让周止回到很久以前。
就像人总会做相同的梦,也总会与梦中的人重逢。
夜里的风静止住了,有细碎的脚步声猫一样穿梭在夜色之中。
“年锦爻,”周止闭着的眼眶一阵刺痛,风吹得他有一点冷:“你是不是在我身后?”
电话中陷入漫长的沉默。
这种沉默让人没由来地感到紧张,心悸。
周止在这样的岑寂中听到一些均匀的呼吸,仿佛逗点,隔开长到无法终结的字句。
“你希望我在吗?”他轻轻笑了一声,这么问。
周止仍旧沉默。
年锦爻的声音在电话与耳中重叠出回响:“你可以回头。”
周止没有说话。
好像有一道烧得滚烫的铅液,从头到脚地淋下来,在冷风中飞速地冷却、凝固住了,把他的骨头、血都冻住。
“我累了,”周止疲惫地开口,声音拖得很长,“后天就见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握紧手机,垂下手臂,走起路来,骨头沉重地成为负担,几乎僵化,但周止仍旧头也不回地进了单元门,建筑落下的黑影将他吸纳进去。
年锦爻站在原地,唇角保持着的微笑弧度渐渐淡了,他单手被包着的固定绷带挂在肩胛与脖颈上,注视着周止消失在门后的瘦削背影。
年锦爻的面孔被月影遮住了,仿若天父身旁,看不清面目的天使。
第二天醒来,周止头疼欲裂,眼睛还没张开就一把抄起手机,给文萧发了条短信过去:乌鸦嘴!
他发完就连连打了个几声巨响的喷嚏,把还在睡梦中的周麒震得一缩,头发丝儿都跟着颤了两下。
周止捂着口鼻从屋里走出去,到柜子里找了口罩带上,让阿姨把小孩抱回她屋里去。
周止的感冒在傍晚有加重的趋势,他戴着厚重的口罩和小孩隔得很远,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准备出去住酒店。
周麒是很懂事的小孩,远远观望周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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