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386)

　　“我哥？你认为姬宣，是我哥？”

　　我把一块凸出来的石砖推回原位，头也不回地道:“客观上是这样没错，你们都是姬家人。”

　　“我和他才不是一家人！我的父母兄弟死的死逃的逃，我早就没有家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愿意保护我，愿意站在我这边了。”

　　我确认此地乃正统密室，姬渊呆在这儿既不会被救走，也不会遭人暗杀，方松口气，听他叫嚷得激动，我随口问道:“徐风没有和你站一边吗？他不是曾经给予你庇护吗？”

　　“……”

　　“但如今看来，和你站一边没什么好处，到头来还要被你当面捅刀。”

　　我正对着姬渊，大马金刀坐到靠墙的桌子上，我对他笑了笑。

　　我:“小娟，不是每次你捅了大篓子，都有我来替你收场。”

　　在我安静的注视下，他明显瑟缩不少，我不太清楚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但看他一身干干净净，就知道无论是蔡仁丹那伙人，还是姬宣，都没有过多为难这个夹在朝堂与江湖间的小可怜。

　　而伏在牢房中，身着男装却又长发迤逦的姬渊浑如一尾被湿淋淋拖上岸的鲛人，与姬宣血脉相连的他自然是美丽的，可这种美又是极不稳定的……蜜糖与荆棘伴行，他实在太年轻了。

　　他眼梢飘着红，泪痕深重，如果换个人是姬渊，可能哭都哭不出来，他还是没明白自己身处多么危险的境地。

　　“姬宣既然能让我单独见你，那他的想法，我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小娟，你该感谢你哥，很多时候他才是最心软的那个。”

　　“他都要杀我了，你还要我感谢他？”

　　“哈哈哈！你认为姬宣要杀你？如果姬宣要杀你，我就根本见不到你，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全须全尾，好端端地呆在我面前。”

　　“他才不是——”

　　“小娟，态度别这么嚣张，话出口前再动脑子多想想。”我轻声道，“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我不会让伤害我妻子的人，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你当着我重伤姬宣，你是觉得我把这件事全忘了吗？”

　　我有心再问他，伙同一批乌合之众除了加速自己的死亡外，究竟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又想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爱拼才会赢，姬渊的行动其实也很符合他满腔热血的青少年定位，谁读书的时候没念几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呢。

　　涉及王权相关，就都交给姬宣处理吧，早死在战场上的闻人钟不适合在这些敏感地带过分惹眼，也没必要给姬湘更多的理由来关注我。

　　那我要做的事，便一目了然。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我都是。”我和颜悦色道，“小娟，考不考虑从头再来，人生重开？”

　　我把手中的药瓶扔进铁栅栏:“你的所有不甘不平，皆源于自我定位过高，你要真有当家做主的本领我也不多说你什么，但小娟，你的的确确，没那能力。”

　　他一动不动，好半晌才哑声问我:“徐风，你要我去死吗？为了姬宣，你要杀了我吗？”

　　“看，你到现在还问我这个问题，说明你根本就听不懂我在跟你讲什么……唉，过来，过来啊。”

　　我蹲到牢门边，朝他招手，他先是迟疑，终于慢吞吞地挨过来——也就在同一瞬间，在我抬手就可触碰到姬渊的那一刻，隔着栅栏，我闪电般探出手去，死死掐住了姬渊毫无防备的脖子！

　　“我要杀你，还用得着费这么多口舌吗？你以为你有多金贵，值得我浪费本来就所剩不多的时间来伺候？”

　　我看着他在我手心无力地挣扎，双目外鼓，一根根绽开的青筋拧在太阳穴边，生死前无高低贵贱，生死前美丑也变得格外平等，他十指在我手臂上不顾一切地又抓又挠，试图用疼痛逼迫我放手，但我只是看着他，然后一寸寸收紧了掌心。

　　“咳哈……哈、哈啊，咳咳咳……哈……”

　　“想活，往后就安分些，指着我给你兜一辈子底呢？”

　　我又耐心地拍抚着他呛咳不止的脊背。

　　“小娟，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往后世上，就不会再有徐风这个人了。”

 

第374章

　　我走出地牢，在太阳底下不作声地站了会儿，才闭眼摁了摁抽痛的眉心。

　　再睁眼时，就看见谢澄依然等在原地，而姬宣也正站在他身边，亭里亭外，分明二人气质迥异，周身的氛围里却又有些相似的寂寥。

　　虽说我是很信任冰儿小秋的素质，认为他们干不出偷听那样没品的事，但考虑到我揣了些见不得光的小九九，当下边敲着退堂鼓，边大步走过去:“都在等我呢？”

　　姬宣垂下眼，待我走近了，他才朝我伸出手，可能是刚刚掐过姬宣他弟导致我心中底气不足，面对姬宣那张无表情的脸，我就像是被命运拎起了后脖颈，本能便缩了缩脖子，可姬宣不为所动，他虚虚握住了我的手腕。

　　手腕上，姬渊抓挠时留下的血痕清晰可见。

　　姬宣还没发话，谢澄几乎是只看了那伤痕一眼，便径直往地牢的方向迈开步子，看那坚定程度姬渊就是不被他撕了也有得苦头吃，幸好谢澄没走几步，就被我扯着马尾及时拽回来。

　　于是我要面对的就是两张一模一样的棺材脸了。

　　“……这个。”我谨慎措辞，“小娟那边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

　　谢澄:“小娟？”

　　“姬渊，姬渊。我跟他进行了一场深入而友好的谈话，他——”

　　姬宣:“深入，友好。”

　　“不不不其实也没多深入没多友好，就随便聊了两句，哈哈，只是随便聊了两句，他已经对先前不成熟的行为做出了深刻反省，痛定思痛要重新做人，哈哈哈，我都跟他聊过了……”

　　一手搂一个，我痛苦地张开双臂做哥仨好状把他俩都环住了，别说，外人见了这一幕估计还会羡我艳福不浅，殊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我都是扛着多大的压力才敢把这等美色拥入怀，而美色锋锐，冷若冰霜，显然是不满我对姬渊的维护。

　　我转移话题:“绪哥有传信回来吗？他带着我姐到处瞎逛，别把人累坏了。”

　　“……别再独自和姬渊见面。”姬宣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他，之后我也会安置好他……你知道我不会杀他的。”

　　转移话题失败。

　　姬宣:“所以，不要再和姬渊见面了。”

　　听他说得平静而郑重，我忍不住道:“我不是对姬渊有什么想法，我单纯是——”

　　“你喜欢他吗？他很依赖你，你对他很好，武林大会上就是如此，你们一直在一起。”

　　被打断了话语，我只得转头看向谢澄，他凝视着我，脸颊肌肉绷得很紧，谢澄吸了口气方接着沉声道:“如果你希望，他和毒医，都交给我来管，我不会……如果是你的心愿，那我说到做到。”

　　咬着牙关艰难宣言:“我不会吃醋的。”

　　我:“……………………”

　　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在胡说什么，你疯了吗！”

　　我这一提声，谢澄就如同片刻前的我一般不自在地抿住嘴唇，他神情固执中透着委屈，甚至须臾间有层晶莹的水光在那瞳膜上一闪而逝，他小声道:“你不就是喜欢他，才这么照顾他吗？”

　　“我照顾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不挨个儿替我管啊！更何况我最照顾的人到底是哪几个你心里没数吗？你心里敢没数？！”

　　他喉咙里轻轻呜了一声，被我凶得垂头丧气，垂头丧气，却又莫名欣喜，一眼一眼小心窥着我的表情，受气小媳妇这个形容和谢澄太不匹配了，我还想再训他几句，姬宣从旁幽幽道:“承认了也没什么，毕竟姬渊那长相不算差。”

　　“长相不算差我就得喜欢吗？！”

　　“你不就喜欢长得好的吗？”他淡漠道，“长得好，听话，会撒娇，你不就是喜欢这种类型吗？你的小娟可比我符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