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还没来得及就他的言论感动片刻,魏成夏就又打回原形,话题又回到短信上,“所以你别纠结了,就当多个认识其他人的机会,说不定有比周舟更好的呢……”眼见齐霁就要站起来打他,他当即改口,“说不定周舟也希望你多参加些活动呢,齐霁,你终究还是要为自己而活啊。”
齐霁独自琢磨了一会儿,依旧有些纠结,只好等到周舟下班,给他播去一通电话。周舟对他主动跑去面试这件事很是惊讶,他哪敢说都是因为魏成夏死缠烂打还拿周舟做文章,大言不惭地说:“你做过的事情,我都想去试试。”
“我那会儿也不是自愿的,”周舟轻笑一声,回忆道,“当时他们招不满人,我又欠了其中一个学长人情,没法拒绝,只好答应加入了。”
他也不是完全自愿的,能去参加面试全靠魏成夏软硬兼施的威逼利诱。他跟周舟就连动机都那么相似,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齐霁不禁窃喜起来,以至于看远处的魏成夏都觉得眉清目秀,不再那么面目可憎了。
这通电话难得勾起了周舟关于大学时代的回忆。
那年他刚满十八岁,进入崭新的环境,他早就对了解陌生人失去了兴趣,尽可能避免所有需要长时间对视的对话。宿舍里的同学没几天就聊得火热,约着出门吃饭,他们象征性地问周舟要不要一起去。
周舟客套地笑笑,礼貌地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从一开始,他就和其他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客气的声音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他不会再遇见像江锐那样知根知底的朋友,也不会再和谁交心。社团招新日当日,新生成群结队地出去凑热闹,周舟坐在书桌前发呆,耳机里放英语单词的音频,思绪却游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的表现在旁人看来只是不适应新生活,当然也有热情的同学想要和他成为朋友,然而,周舟只消表现出一两次不主动也不拒绝的冷淡态度,就会瞬间熄灭他们的热情。
周舟心知肚明,比无力感更让人无助的,是对整个世界的无意义感。他找不到这样苟延残喘生活着的意义,不想一对视,就被迫窥探别人的命运。
一周后,周舟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一位陌生的大二学长,自称是江锐的朋友。久违地听到江锐的名字,他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恐慌,紧张,又期待。
和电话对面的人见了面,对方递给他一个信封,中间是江锐放荡不羁的字迹,把“周舟收”三个字写得太过飘逸,右下角的日期,是江锐说要独自旅行的前一天。
“江锐托我开学之后把这封信带给你,他还告诉我,等你开学了,他准备偷偷来学校看你,给你一个惊喜,只是那时候我没想到,他……”说到最后,学长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周舟轻触过信封粗糙的表面,嘴唇不住颤抖,无法克制想要流泪的冲动。
“我和江锐的关系没有你们那么亲近,但我知道,他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填志愿的时候他还一直找我打听专业的信息,说是要帮他朋友做功课。”
“他决定复读之前找到我,说有的话他不好意思亲口对你说,就写在信里,等他回学校习惯落差之后,再让你收到这封信。对了,还有一段录音,他说如果他没空来找你,再让我放给你听。”
够了,我不想听。
不要再让我知道这些事了。
周舟想要开口阻止,声音却喑哑不成调,意志仿佛被对面的学长一句句话迎面劈成两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僵硬地陷在椅子里,周遭的声音都飘过耳畔,他却动弹不得。
对方点开一条录音,江锐生动鲜活的声音在他耳边瞬间响起来。
“没想到是我吧,周舟……学长?居然让你先一步跑去别的地方了,真是让我又遗憾又难过。但高考这种事嘛,光努力没用,还很考验运气,我只是今年运气没那么好,你就等我明年卷土重来吧!”
“每天动不动就看见你的脸,这样给你留言还真是有点不适应,不过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毕竟我马上就要出去旅游了,才没时间理你呢。不过,周舟,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也不要为我复读这事难过,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失败了。”
“我们的人生还有那么多年,不差这一年,对吧?”
进度条在此刻戛然而止,声音和眼泪一同断了线,周舟盯着桌面,眼泪沉默地滴下来,打湿信封的一角。
“开学以来我打听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学长推了下眼镜腿,“你似乎过得不太好,江锐让你不要难过,作为他的朋友,我也想告诉你,难过的日子总有一天会过去的,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江锐也会伤心的。”
学长离开前忽然问他,想不想加入他所在的学生会部门,他说适当的忙碌可以让人忘却烦恼,只有他主动迈出第一步,才能彻底摆脱阴霾。
周舟一时间给不出答案,对方就让他回去好好考虑一天。
回到宿舍,他忐忑地打开信封。江锐在信里写了拒绝周舟和他一起旅游的原因,信的末尾写着——
“话说回来,大学生活少了我这么幽默好玩的朋友,你会不会有那么点想念我?但我想对你说,周舟,你要一直一直往前走,你要一直闪闪发光,看见你过得幸福快乐,我也就有追赶你的动力了。因为你是我心里最棒最厉害最优秀的周舟。”
这封信已经替他作出了回答,他站在月光里,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了江锐的愿望,他也该试着踏出第一步。
这么多年,他总算没有辜负江锐的心愿。周舟长舒出一口气,对着等待他建议的恋人说:“你还年轻,想做的事就去做,如果不喜欢,再放弃也不晚。我们家齐霁,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
齐霁捂着嘴笑:“你怎么这么溺爱我啊。”
“溺爱就溺爱吧,”周舟说,“不管怎么样,我都爱你就对了。”
许琴对他的敲打让他重新认真审视了他和齐霁的关系,他妈说得一点没错,齐霁再怎么喜欢他,也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周舟可以把自己的主张双手奉上,却不能干涉对方的选择。
他爱齐霁,支持齐霁的所有选择,这就是周舟的立场。
魏成夏从齐霁的表情里明白了他的决定,径直掏走齐霁手里的手机,帮他回复了那条短信。齐霁无所谓地看着他打字,忽然开口:“我都豁出去陪你面试了,你是不是应该回报我一下?”
他所谓的“豁出去”不过是再现场作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对不会的问题诚实地摇头,每句话都不超过十个字。魏成夏合理怀疑齐霁是沾了脸蛋的光,顶着一张过于精致的脸,才一路顺利通过三轮面试。
这个猜测不能让齐霁知道,否则对方一定会抬起手,一副要扇他的做派。魏成夏换了个坐姿,连个正眼都不给他,“你先说,我考虑一下。”
齐霁早有准备,张口就说:“陪我出去喝点酒吧?”
“怎么突然想喝酒了?”魏成夏意外道。他偶尔抽根烟,齐霁都要夸张地挥挥手,冠冕堂皇地说抵制二手烟三手烟人人有责,转头就说想喝酒,让他看不透对方的真实想法,“你不是很久没喝了?”
至少在魏成夏过去的记忆中,齐霁三天两头就泡在酒吧里,每回他都要挤进酒吧角落里找人。齐霁趴在吧台上喝得烂醉,一看见魏成夏就伸手给了他一个巴掌——他至今都还记得那清脆的巴掌声。
恢复了自我意识以来,他始终以为那时齐霁酗酒是出于剧情需要,直到听完齐霁的故事,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也许是因为齐霁的悲伤无处排解,只好靠酗酒逃避现实。
“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我想喝酒难道还要写个八百字小作文解释原因不成?”齐霁拿起一条薄外套就往外走,“你不去我就一个人去了。”
齐霁也说不出缘由,或许是因为这一天他本该乘上回家的列车,和周舟短暂团聚两天,如今却只能在宿舍对着照片思念对方,难免郁闷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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