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称得上喜庆的只有杂草上的野花,为他伴奏的也只有盘旋的飞鸟和虫鸣,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陛下!”莱西热泪盈眶,他第一次在路德维希面前流泪,泪水遏制不住地流淌,这时候他觉得,原来眼泪不止是代表懦弱。
路德维希闭上眼睛,他不是第一次戴上这顶王冠,但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感受到它,感受到它的重量,和它代表的一切。
痛苦撕扯他的胸膛,路德维希简直要站不住了,他紧紧咬着牙,不想让不甘和愤懑从嘴中吼出去,他需要那些东西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扑通——”路德维希几乎以为是自己倒下了,但他睁开眼,发现莱西倒在他面前,摔在地上身躯的后背满是伤痕,血从衣服里浸出来,他的腿不自然地弯曲着,褴褛的衣衫下透露出莱西失血的苍白皮肤。
路德维希这才发现,莱西一直没有处理他的伤口。
路德维希跪坐下来,扶起莱西的头,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唇,紧闭的双眼。路德维希的心脏一瞬间停摆,耳腔再次嗡鸣,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莱西鼻下,这才深吸一口气。
脑袋眩晕,仿佛天地都变得遥远,路德维希摘掉王冠放入怀中,找到止血草药用衣襟包扎住腿上弹孔。他咬牙将莱西背起来,提上两人的剑,摇摇晃晃往原本要去往的方向走去。
他不再想狮城,想死去的那些人,只一双腿麻木摆动,他觉得路途太长,可又希望这路途再长一些,这样他就不用抵达残酷的彼岸。
天渐渐黑了,路德维希感到孤独包围自己,又恍惚觉得身上的莱西身体越来越凉,他有点慌张,却不敢将他放下来查看,只要走出这片山谷就好了,到时候莱西就会醒过来,他这样想。
但是深林太安静了,他同莱西讲话:“我有点想念玫瑰园,我们俩一起躺在玫瑰花瓣上看夜空,不像现在头顶上那么漆黑,王宫上的夜空都是繁星。我觉得旁边玫瑰花茎的刺太扎,你爬起来用匕首一点点刮掉那些刺。”
路德维希轻轻笑起来:“所有侍女都找不到我们,后来父王来了,他把你训斥一顿,又罚我禁闭。”
路德维希忽然沉默,片刻后轻声说:“可是现在的玫瑰园大概已经没有了吧,因为王宫已经不再是我们的了。”
又过了会,他可能觉得没有回应非常孤寂,自己跟自己说:“我有点想念母后了,如果她还在的话,一定会再为我种下一片玫瑰园。”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母后还在,她也要经历今天的痛苦,又希望她还是不要在的好。
路德维希的脚磨出血泡,血泡又被鞋子挤烂。高矮不一的灌木丛划伤他的脸颊,路德维希庆幸至少还能护住莱西的脸。但是他的体力在飞速流逝,春天的夜晚还是寒冷,血液也许被冻住了。
“莱西,如果我们今天死在这里的话应该也挺好的吧,有树木,有花草,血肉还能作为肥料发挥出最后一点用处。”路德维希的声音忽然有些雀跃。
“我现在封你为王后,这样这里就是最后一任国王和他的王后的坟墓,也许有人会找到,也许不会,怎么样都好..”
一根树枝横亘在路上,路德维希被绊倒,他没有动,直直摔下去,脸埋在草中,身上的莱西安稳落地。
路德维希忽然爬不起来了,他也不想动了,翻过身来和莱西靠在一起看向夜空。
没有星星,月亮还在,圆圆的,明天会是个晴天。
他看着看着,月亮忽然下坠,然后越来越亮,直到刺痛他的眼睛,他推动旁边的莱西,惊慌地说:“月亮掉下来了!”
月亮后出现一张巨大的俊美的脸,勾起嘴角注视他,月亮开始不停晃动,脸上的嘴巴张开说话了。
他说:“路德维希殿下,您是变傻了吗?”
路德维希睁大眼睛,那涌入他耳朵里的声音如此耳熟,简直令人刻骨铭心,声音虽然冷淡,但是他几乎能从里面听出得意洋洋的意味来。
原来月亮不是月亮,而是汽灯,那张脸是胜利者的脸,名字叫菲尔德。
“你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路德维希缓缓吐气。
“谢谢您的夸奖,”菲尔德似乎看到了路德维希怀中的王冠,他惊讶道:“哦,也许应该称呼您为国王陛下了。”
要是在以往,路德维希一定会挥拳打上那张讨厌的脸,即使舍弃身为王子的礼仪。但是今天他已经连挥拳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只是说:“这顶金王冠还算值钱,你拿走它吧。如果莱西活着请你放走他,奥古斯特大人会愿意饶他一命的,如果他死了,你就给他找个棺材埋了吧。”
“那你呢?”菲尔德问。
路德维希蜷缩起来,像很久以前他蜷缩在母亲的怀抱中:“你把我的头割下来拿回去领赏就行了,身体就留在这里给这片山谷吧。”
菲尔德拎着汽灯居高临下,光芒照彻失败者的脸,伤痕累累的人闭上了双眼。
身旁的卫兵们悉悉索索行动起来,菲尔德单手插兜,踢了踢脚边寻求光亮的壳虫。
他与路德维希第一次见面时是在王宫里的玫瑰园,那时候他们还年幼,教皇与国王的关系还算友好,互相很客气。
路德维希和莱西在玫瑰园里打闹,花瓣飞到他头上,他娇气地要求莱西给他摘掉,还要求莱西抱着他去捉蝴蝶,一点不顺心就要哭泣。
菲尔德当时想,这个王子也太娇气了,还有那个小跟班真窝囊。他不愿意跟他们待在一起,于是坐在远处等父亲。
只是那玫瑰园真的很美,像红色的烈火,席卷在里面奔跑玩闹的两个男孩,他们的身影淹没在玫瑰园中。
第93章 菲尔德谁教你轻视女人
狭窄的监狱廊道,无法言说的恶臭味道充斥着人的鼻腔,即使是待久了的狱警仍不可避免摆出难以忍受的厌恶表情。
然而为首者穿着长风衣脸色毫无波澜,他刚从一间牢房走出来,那里面关押着的囚犯在他走后捂着手指吼的撕心裂肺,涕泗横流。
身后善用酷刑的狱警也自愧弗如。
菲尔德脱掉被鲜血浸染的白手套,从狱警手中接过餐盘,淡淡地看狱警一眼,问:“还是不肯吃?”
负责送饭的狱警讪笑一声:“是啊,可能是觉得咱监狱伙食不好吧,毕竟..毕竟那可都是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人啊。”
菲尔德挥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自己端着餐盘走进角落里的一间牢房。
这间牢房比其他牢房大些,只是大的有限,奥兰治一家四口蹲坐在墙边,昔日的华服快要看不出颜色。听到栅栏敲响的声音才抬头看,脸上是倨傲的麻木,并不像其他犯人那般对狱警谄媚或者厌恶。
只是看到站在牢房门口的是菲尔德之后,才变了颜色。
正是菲尔德攻陷了狮城,狮城领导者甚至恭敬把他迎接进来,亲手献上王室人员,奥兰治并不意外,只是有些难过,帝国的余晖终究照耀不到现在,已经没人对他们抱有希望了。
“不过朝夕而已..”奥兰治老国王缓缓说。
“是啊,但这世界还有什么不会在旦夕之间更改的呢?”菲尔德将牢门打开,端着餐盘放到他们面前,他俯身看趴伏在老国王膝盖上的女孩。
女孩黑色的头发凌乱地散着,眼睛不安稳地闭着,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做了什么不好的噩梦。
“埃维莉娜都长这么大了啊。”菲尔德说。
老国王将手挡在女儿脸前,警惕地看他:“输给你们我并没有什么怨言,即使将我的头颅挂在城墙前也没有关系,但是请放过我的孩子们,他们还年幼。”
菲尔德皱眉:“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女孩下手,而且埃维莉娜也没有我弟弟可爱。”
老国王沉默而奇怪地看着打量他,他素闻菲尔德与多德不和,菲尔德说出这种话简直在他看来就是口是心非,妄图在外界打造兄弟和睦形象。
“我只是不希望庭审之前你们在我的管辖内因为绝食而死,请给彼此一些体面好吗?”菲尔德的目光沉沉地看着老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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