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游几小时前还在会上谈笑风生,这会儿却被一个简单的蛋糕难倒。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原材料备制需要时间,他连碰几颗钉子,语气里流出几分失望,还有一种对失望的宽容。
谢可颂和展游认识不久,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展游脸上笑容淡去的样子,似乎有一些可怜。
“我来吧。” 谢可颂出声。
展游回头,惊讶:“小谢?”
小狗踩踏蛋糕事件与谢可颂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他明白。可谢可颂心软,不管是对下属还是对小狗,都一样,他很容易就把别人的责任背到自己身上。
“图纸给我看看。”谢可颂走到展游身边,弯腰抓起一块蛋糕,嗅了嗅,“南瓜泥,无糖酸奶……嗯,还有一点柠檬汁?”
谢可颂如井水般平定:“我来做,去我那里。”
第9章 小面包有自己的魔法
谢可颂是本地人,父母家在郊区,通勤太远,单程两小时,平时租在公司附近的小区,临近苏州河。房租听上去贵,12%的公积金一冲,再加上公司房补,其实基本不用另外掏钱。
房东以前大概是个美食爱好者,六十多平的房子,屋里不成比例地镶嵌着一个宽敞的开放式厨房。
谢可颂和展游离开公司,先送富贵去动物医院,再顺路去万象天地买了一套干净衣服。
十分钟后回到家,谢可颂让展游去卫生间换衣服,自己拿着蛋糕的图纸,去储藏间翻找父母之前给他寄的各类食材。
“展总——”谢可颂隔着两道门喊,“小朋友有没有什么东西过敏?”
“没有。”展游脱衣服,高声道,“叫展游就行了。”
谢可颂又喊:“玉米油换成核桃油可以吗?柠檬汁没了,我想改成苹果汁。”
展游只穿一条内裤:“可以。”
等展游把脏衣服塞进纸袋,一身爽利地回到客厅,谢可颂已经换上居家服和围裙,消毒洗手,准备就绪。
毕竟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展游很承情:“口味都听你的,外表跟图纸尽量像吧,主要这个蛋糕是小朋友本人画的。”
谢可颂戴上黑色乳胶手套:“周岁小朋友就已经会画画了吗,好聪明。”
“乱涂罢了。”展游翘了翘嘴角,“她妈妈给她润色过的。”
展游换好衣服头发有些乱,穿着优衣库的史努比T恤,坐到客厅沙发上,积极道:“我做饭还不错,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谢可颂盯着展游头顶上翘起的一簇,又瞧瞧自己已经消过毒的手,强行按下心中骤起的某种欲望,可靠地讲:“没关系,我忙得过来。”
烘焙用具在大理石工作台上依次排开。
谢可颂动作娴熟,中筋面粉、酵母粉、一点点盐,堆积成棱角圆润的雪山。白色粉末从筛网中飘下,落入玻璃盆中。
“很厉害。”展游赞美,“这看起来……不只是兴趣爱好吧?”
“还好。”谢可颂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我家里是开面包店的。”
展游闲聊:“那怎么想到来地产当策划的。”
谢可颂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略微怔愣才答:“当时毕业找工作,yth给的薪水最高,工作内容我也能接受,就入职了。”
打开烤箱预热15分钟,开始准备湿性材料。
南瓜蒸煮成泥,沥水滴干,得耗费好几个小时。幸好秋天临近,谢可颂家里进了第一批南瓜,顺带给他寄了几罐制备好的南瓜泥。
往黄澄澄的南瓜泥里打上几个鸡蛋,谢可颂刚想倒核桃油,飞书会议邀请铃声横空劈出,在客厅中回荡。
谢可颂心里咯噔,猛然回忆起:哦对,八点还要开会。
此时,展游已经在客厅茶几上找到谢可颂的手机。他看了一眼:“小谢,你有会议邀请?”
工作手机,屏保都是自带壁纸,连一个娱乐软件都没有。以谢可颂的权限,他能知道的展游都知道,时间紧迫,谢可颂忙着把香蕉捣成泥,头也不抬地说:“手机密码1234,帮我接一下,谢谢。”
“都到了吧?小谢呢?”莫总的声音夹杂着机械感,从听筒中传出,“哦哦,小谢进了。那我们开始吧。”
展游把声音调到最大,默然无语,看谢可颂一边做蛋糕一边加班。
活动的重要节点像是刻在谢可颂脑子里。他握着打蛋器搅拌材料,发出有节奏的碰撞声,嘴上有条不紊,跟同事对流程和修改意见。
售楼处示范区开放,大到前期推广策略,小到香氛味道的选取;从沙盘模型、风控系统安装,到茶歇食物的包装,甚至音响里放的每一首歌,都要谢可颂一条一条敲定。
语音会议里调度惯了,谢可颂想也不想指挥展游:“你帮我拿一下电脑,谢谢。”
展游比了个ok。
谢可颂的电脑跟手机一样毫无人气,桌面文件夹排布整齐。他往碗里加了两滴自制香草精:“给我看看产品细节白皮书,左边那个文件夹,嗯,点进去第二个。”
展游竭诚为谢可颂服务,像谢可颂的提线木偶,一拨一动,举着电脑替谢可颂打开文件,关闭文件。
半小时后,谢可颂将模具放入烤箱,会议结束。
沙发上,展游提着嗓门给谢可颂念消息:“小谢,莫总说一个什么片子开头出logo的部分,能不能再改改啊?”
谢可颂望过去:“这条不是已经结了吗?”
展游:“他说觉得有点不好看。”
明早有一批物料要出街,包括一个早已敲定的宣传CG。莫总是优柔寡断的领导,说话好听委婉,但做事效率极低,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定稿,跟杀伐果断的柳青山完全不同。
谢可颂:“你帮我回他。”
苹果和山药切碎放入搅拌机,钢刀飞旋,血肉横飞,噪声震耳欲聋。
谢可颂需要让声音盖过吵人的搅拌机,语气显得十分强硬:“不能改。就算我现在叫乙方回去加班,什么都不改,光是重新渲染都赶不上时间。”
凶起来的谢可颂格外新鲜。展游帮人代打,颇为起劲,等了半分钟:“莫总说那算了。”
谢可颂点点头。
手机叮咚,展游又读消息:“小谢,徐稚找你。”
谢可颂:“说。”
“成本部门的尼克问为什么伴手礼附赠的雨伞,每把要40块,太贵了。”展游顿了顿,“徐稚说他解释了,但对方咬死拼夕夕上批发只要6块,不给过预算案。”
搅拌机骤然停止运作,巨大噪声如同直视太阳后留在视网膜上的黑斑,带来虚无的安静。
展游半晌没得到回应,眼睛去找谢可颂,见对方双唇紧闭,沉默地把搅拌机里的山药苹果泥盛出来。
“小谢?”展游问。
“给尼克打电话。”谢可颂说。
展游照做,坐到谢可颂对面的高脚凳上。
等待对方接听的空档,谢可颂尝了尝山药苹果泥,兀自低语:“只放半个苹果会不会太淡了……”
展游一手捧着电脑,一手拿着手机,大咧咧张开嘴巴:“嗯?给我试试。”
通话恰好接通,尼克亲热道:“哈喽亲爱哒,这么晚还在加班,辛苦哦。”
“不好意思,下班了还给你打电话。就是我们组的……”谢可颂大脑CPU被工作占满,鬼使神差给展游喂了一口,“预算案……”
对方说辞娴熟:“你们雨伞单价太贵了哦。”
“这次我们做了特殊工艺,还找厂单独开了模。”谢可颂客气地讲道理,“营销总也同意的,她当时特地来讲,之前出差在国外买了一把伞,很喜欢这种工艺,想弄弄看。”
“这样哦,但我们也是站在公司的立场呀。”对方油盐不进,“你们再找找看更有性价比的,我也可以给你们推荐供应商哦。”
谢可颂双目沉沉,跟展游无声对视,好像把展游当成了电话那头的同事。他讲话向来不卑不亢,此刻却怪异地转了个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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