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点点头说了声“好”,捧着汤碗喝了两口,他又尝不出味道来了,但还是说了好几遍“好喝”。
“好喝就多喝一点,”姚秋文又把装菜的保温盒往白鸽身前推了推,“这个菜是顾维他爸爸炒的,你也尝尝。”
白鸽夹了一筷子莴笋,嚼了半天才咽下去,胃里还是不舒服,但也没有那么强的想吐的感觉了,他小口小口吃,最后也吃了大半碗。
姚秋文看白鸽实在吃不下去,也没硬要他吃,把白鸽吃剩的放在冰箱里,提醒他饿了得热一下。
她收拾好餐桌,白鸽起身要进厨房洗碗,姚秋文又把他推了出来。
“你回房间洗个澡,去睡会儿。”
“阿姨我不困,没事儿。”
“不困躺会儿也能舒服点,”姚秋文又看看他,“洗完澡别忘了刮刮胡子,长了。”
白鸽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都扎手了,是得刮。
姚秋文知道,白鸽不可能把她一个人晾在那里自己回卧室睡觉,收拾好厨房,又嘱咐了白鸽几句就走了,说明天再过来给他送饭。
姚秋文走后,白鸽抱着猫玩儿了会,洗了个澡,刮干净胡子才上床睡觉。
半夜一翻身,一头拱进很热很热的怀里,胳膊习惯性往身边的人腰上一搭,用力搂着,嘴里嘟囔一声。
“顾维?”
“嗯。”
白鸽迷迷糊糊说:“我快要死了。”
顾维以为白鸽还因为姥姥的死太难过,在说梦话:“阎王看不上你。”
白鸽确实在说梦话,他这一觉睡得太沉,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梦到小时候,姥姥送他去学校,一会儿梦到自己被几个人堵在巷子里群殴,光影变幻,画面又一转,又梦到他把顾维困了两个月。
前一秒姥姥还站在院门口跟他挥手,提醒他上学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来往的车,后一秒顾维的眼睛恨恨地看着他,说恨他,说要杀了他。
白鸽最后又梦到,自己一个人清醒地躺在刚给自己买的单穴墓地里。
地底下很冷,他浑身都被冻僵了,嘴里鼻子里耳朵里都灌了腐土,肺里都是又潮又腥的土腥味儿。
周围一点儿亮光都没有,有老鼠跟虫子在啃他的脚指头手指头,还有的往他身体里钻,又疼又麻,最后五脏六腑都快被啃烂了。
他死了吧,白鸽想,可是为什么人死了还有意识,还能感觉到疼呢?
他很想动,但是身体怎么都动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漆黑的头顶有声音。
后来墓地被人从上面凿开,白鸽乍一见阳光,眼睛很不适应,只能眯着眼看着头顶的人。
那人背对着光,白鸽看不清他的脸,但只有轮廓白鸽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顾维。
“顾维,我难受。”
顾维逆着光问:“怎么才能不难受?”
“你带我离开这里吧。”
顾维冲他伸出手,梦里白鸽的身体终于能动了,慢慢抬起被虫子啃得露出森森白骨的胳膊,上面还挂着黑土,簌簌地往脸上掉,又蒙住了他的眼,他摸黑一把抓住顾维的手,死死攥着。
“我不想一个人躺在这里,顾维,这里太冷了,我太疼了……”
第16章 现在玩儿够了是吗?
白鸽是被顾维叫醒的,只是他醒了之后发现,他又出现幻听了。
顾维已经走了,家里只有他跟猫。
昨天他脑子里有一千个小人在吵架,今天脑子里面就都成了顾维的声音,顾维一直在他脑子里喊他白鸽白鸽白鸽白鸽白鸽白鸽白鸽……
乌泱乌泱的全是顾维喊他白鸽的声音,白鸽还能看见声音背后是各种刺人眼的高饱和颜色块叠在一起,跟电影里的鬼影一样,又突然从某个点开始裂成蜘蛛网一样的裂纹,那些缝隙里有蓝色的脓液往外淌,一鼓一鼓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白鸽抱着头跪在地板上,手指一直戳着太阳穴,想把脑子里的声音跟刺眼的东西都给抠出来。
“顾维,你别喊了,别喊了,别喊了……”
“白鸽白鸽白鸽……”顾维的声音还是不停,一开始那些“白鸽”没什么情绪,后来慢慢变得扭曲恐怖,好像有一双长了尖爪的手把那些声音条拧起来扯来扯去,又搓扁了再捏圆。
白鸽使劲儿把头埋在胸口上,嘴里难受得呜呜叫,最后手指头捅进耳朵里,想把那些声音堵住。
小猫不知道白鸽到底怎么了,只是一个劲儿在白鸽脚上蹭,一直喵喵喵。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白鸽脑子里那些“白鸽”才被风一吹,一溜烟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大片很空茫的白音。
白鸽身体一软,躺在地板上,怀里抱着猫,眼珠不受控制地在颤。
白鸽出了一身汗,感觉好一点之后撑着胳膊爬起来,踉跄着去浴室洗了个澡。
昨晚上他洗澡脱下来的脏衣服直接搭在架子上,实在是懒得动弹,也没放进洗衣机里,现在脏衣服不见了,应该是顾维拿去洗了。
他手上被碎酒瓶扎出来的伤口贴着两个创可贴,昨天白鸽没留意手上的伤,现在创可贴被水泡得翘了边,伤口也泡得发白,感觉到有点疼。
白鸽擦干身上的水,换了两个新的创可贴。
锅里有小米粥,白鸽知道顾维只会煮小米粥,这次还多了俩鸡蛋。
白鸽喝粥吃鸡蛋,乖乖也一直窝着身体蜷在白鸽脚底下,一会儿用爪子扒拉几下白鸽裤脚,一会儿又用头蹭蹭他的鞋。
白鸽勾勾脚尖,在乖乖软软的肚子上挠了下,又低头往桌子底下看了看。
“对了,还有你呢乖乖,我走之前,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乖乖“喵”一声,又蹭蹭白鸽脚。
手机震动了几下,白鸽拿起来看,是机票出发提醒。
他之前买了去南半球海岛的机票,他本来想死之前去度假,现在完全没有心情看外面的世界跟风景,他也没有那个体力。
而且,他也很怕自己客死他乡。
白鸽退了机票,手机上还有好几通未接电话,都是老林跟秀儿给他打的。
不用想,他们肯定是担心他,白鸽没回电话,只是给他们都发了信息,说自己在睡觉呢,让他们不用担心。
中间脑子里又冒出来几声很怪的声音,眼前飘过几片很模糊的虚影,但没持续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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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秋文中午拎着汤跟饭又来了,这次她陪着白鸽一起吃的饭,走之前说:“马上就过年了,今年过年去家里过。”
白鸽想到顾维应该不愿意让他去他家过年,支吾两声说:“等顾维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今年过年必须去,是不是烦我跟老头子啊?”
“没,没有姚阿姨,”白鸽赶紧接了话,“怎么会,不烦你们。”
“我跟顾维他爸爸在家也没什么事,你过去之后还能陪我们打打麻将,加上家里的阿姨,正好四个人,凑个手。”
“……行。”白鸽嘴上答应了,但还是想着跟顾维商量商量。
晚上顾维一回来,洗完澡吃过饭又开始里里外外打扫卫生,家里现在多了一只猫,顾维忍受不了猫毛,沙发上跟衣服上会用粘毛器滚百八十遍。
顾维弓着腰清理沙发缝隙犄角旮旯,白鸽站在旁边把姚秋文要他去家里过年的事儿说了。
那栋房子里发生过什么,白鸽跟顾维心里都清清楚楚,他困了顾维两个月的事儿就是在顾维家里发生的,白鸽也不想大过年的去他家里刺激顾维。
而且顾维之前明确说过,不许他靠近他家半步。
顾维刚搬进这栋房子的第二年,两个人不吵架不撕巴的和平时间,白鸽是真以为顾维是想跟他好的,那年过年的时候他还提过一嘴,想得还挺美的,一边傻乐一边说。
“顾维,今年过年我去你家过吧,咱俩现在这关系,你爸妈是不是还得给我红包啊?以后是不是还得改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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