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低头拿纸巾擦掉黑色手套上沾染的血迹,纸巾和皮革发出了微不可查的摩擦声。
“药品流动会跨州,一般归我们。”那位长官回答。
南序只是随口一问,比起这些,他有更在意的事情。
“擦不掉。”他皱眉。
“又得消耗一副。”长官调侃道。
执行署的制服里配件中,没有手套这个选项,但联邦很多网民都知道执行署这位南长官一直有戴手套的习惯。对此,他们猜测不一。
有人认为是为了挡住手腕上蔓延的伤疤,有人认为是什么礼仪上的讲究,还有人想得美,认为南长官心地善良,在发福利满足他们个人的审美癖好。
南序纯粹就是习惯了,上辈子驯兽的时候就天天有防护的皮革包裹住手指与手掌,防备那些兽类不懂控制的獠牙和利爪,这辈子倒不那么经常受伤了,单纯嫌抓住那些人时的汗和血比较脏。
“你的车还行吗?”同事问。
南序上前去检查自己的车。
紧急制动留下的焦痕在柏油路面上清晰可见。
一道阴冷的视线始终黏在他的身上,被抓捕的那位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目光愤恨又灼热。
南序对这种视线习以为常,早就习惯了忽略不计,倒是抓着人的长官把人的脑袋更往下按一点,看上去也非常熟练地在抑制着那些人每次被抓后死死缠着南序不放的目光。
他抬手按了按引擎盖,又检查了其他部位,发动机有些损伤,他走向同事们:“看来今天开不回去了。”
其他人举手:“坐我们的车吧。”
“需要我来开吗?”
众人沉默,连连摆手:“不用!”
车内静谧。
南序坐在后座上,垂着眉眼,用指腹扣住手套的边缘,顺势褪下,露出干净的手指和清瘦的手腕。
坐在他身旁的人递给他一瓶水,含笑看他。
执行署的男女老少看南序的统一眼神。
从诺伊斯的校服换上了执行署的制服,等南序大学毕业终于马上把人拐到了这里。
亲眼见证南序从少年走向了青年,似乎有变化,似乎没什么变化。
之前在网络上看到有人拿南序六年前的证件照和现在的证件照对比,才恍然有了实感。
褪去几分中学时期的青涩,轮廓的线条更锋利,垂下的睫羽浓长,一抬眼,眉眼刃光般惊艳的弧度叫人下意识错开眼。
但望向他们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积攒了柔软明亮的光彩:“卡尔长官给报销修车费吗?”
卡尔长官:……
来到南序办公室的卡尔长官本人感到头痛。
他就说,他讨厌齐昀,齐昀的学生也要一并讨厌!
“维修预算支出很高,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我这次没掌握好角度和力度。”南序反思。
谁让你反思这个了。卡尔长官忍无可忍:“你的意思是还有下次?”
南序以沉默抵抗。
“这样做的目的是?”
南序回复:“当时情急。”
卡尔早就看出来了。
南序就是恶趣味,看那些人不爽,想耍人。
但他拿南序没有什么办法了。
这就是认识得太久的坏处。
卡尔最近开始怀疑,南序七年前刚来时低眉顺眼的模样到底是不是装的。
他的威严、冷漠,在南序这里已经完全不作效。不管是怒意还是训斥,南序都可以很淡然地拿它当做背景音,一点都不怕他。
他还不够凶吗?
此时此刻,在南序的办公室,他坐着,南序站着。
但绝对不是老实听罚的站姿,而是倚着角落里的一个生态缸。
生态缸里蜷着一条黑色、蓝眼睛的蛇,身形修长,刚褪完皮,鳞片泛着光,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微微动了动,被指尖按压住后并没有反抗,只吐了吐信子。
南序指尖一拨,将未剥落的半透明旧皮给拿了下来。
卡尔长官眉心跳动,感觉自己对南序还是不够关注,他知道南序有条狗,什么时候还有条蛇了。
“朋友寄养的。”南序说。
算了,养什么他都拿南序没办法,卡尔长官无奈地扶额。
“既然你抓了人,之后接着跟进吧。”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想训斥又觉得没必要,暗下决定把这份愤怒转移给齐昀,下次撞见齐昀时多讽刺对方几句。
南序应了声“好”,等卡尔长官眼不见为净地离开办公室,他继续逗蛇玩。
过了这么多年,蛇也长大了不少,原先的轻而易举地可以缠在他的手腕上,渐渐难以实现这个姿态,但心里没什么数,之后多年锲而不舍地想复刻,都被南序给摁住了。
看了眼时间,指节敲了敲缸外的玻璃,当作告别,他换了身衣服坐上自己的车。
还在开着宝贝的墨绿色二手车。
所以卡尔长官同样难以忍受的一点在于,南序把自己这台车宝贝得不像样,对其他车都当做了碰碰车,区别对待,他替其他车感到委屈。
联邦大学在伊黎市,四年没回特区,回来了马上就去上班关禁闭,南序有段时间没有打量这个城市。
卡明罗特区依旧如昔,整体看去冷漠克制,议会大厦、灯塔投下相同的影子,诺伊斯的钟楼教堂塔尖可以被隐隐窥见。
宴会被扩大到了更大的范围,成为一场晚会、拍卖会或者其他什么,掺杂了更多假意、不带真心的利益。
他今晚就要去参加一场慈善晚会。
齐昀让去的,说天天上班没意思,别那么为工作卖命,一定要记得摸鱼。
踩上庄园的石阶,弦乐声隐隐飘来,水晶吊灯创造了辉煌华贵的金色光辉,映成人眼中的波光粼粼。
衣香鬓影,酒杯相撞声络绎不绝,碰杯时位置的高低象征着地位的差距。
南序随意端过门口托盘的一个香槟杯走了进来。
这么多年没见,那些人见到南序之后下意识第一秒还是会沉默。
交谈的低语、杯盏的撞击声纷然止住,化成移转过来的目光。
快步走过了一个身影,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冷峻,低下头,向来居于高位的杯沿被放得很低,尊重、克制地轻轻去碰南序的酒杯,灰蓝眼底多了很深的笑意:“怎么来了?”
第77章 车厢
“什么时候回的?”南序将同样的问题反问谢倾。
谢倾见到他惊讶, 他见到谢倾挺惊讶。毕竟谢倾隶属于军方,时常不在特区,前段时间被叫去外派, 就把蛇托付给了他。
“今早。”谢倾说, “但临时有事。”
准确来说,是阿诺德知道他回来,肯定要去找南序,刻意临时给他发了个任务拖了他的时间,晚上又要给面子参加晚宴,于是在晃过执行署外头没能偶遇后, 决定索性修整好了再到南序面前,没想到很幸运提前遇见。
宠物的主人回来了, 南序说:“记得把你的蛇领走。”
“好。”谢倾答应得干脆。
人都回来了, 工具蛇作为冠冕堂皇的借口自然可以回收。
变相得留些什么在南序身边,好让南序偶尔可以想起自己。
南序踩点来的, 台上已经有人在开场致辞。
姓温的熟面孔。
温斐的面孔时常出现在新闻之中, 承担起象征性的事务,在艺术、慈善、商业等领域均有涉猎。
皇室惯用的手法,不能直接触碰政治, 于是旁敲侧击地迂回, 提升自身的影响力和地位。
这点问题比较好解决, 换台就行了。
联邦的选举季再次即将到来,各种宴会的邀请函随风而至, 各种晚会喜欢由立场中立的皇室成员主持, 表达这场宴会不偏不倚,实际上底下的人各怀心思。
南序向来不在意这些,拿起手边介绍庄园的小册子。
台上的人语调沉稳, 微笑着扫过宾客席。
目光在经过台下备受瞩目的那个人时,轻而易举、说过千百遍的措辞突然卡了壳,步调又被轻易打乱,失神般地呈现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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