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许已经查到了南序是蒙特佩斯当地那个已经破产的南家的小少爷,现在正处于无家可依的局面,但还在忌惮着南序身后会不会有别的势力。
只要他平铺直叙一下南序其实在诺伊斯学院里似乎不怎么受欢迎、得罪了四大家族继承人季凌的事实,这家赌场或许不再有任何顾忌,将会用血腥的方式榨干南序的价值。
很符合他跟南序互相不顺眼、算不上仇恨但是一定不是喜欢的相处模式。
但裴屿在开口前囫囵了在喉咙口的音节,默默摇头,眉宇间颇为厌恶地回了句——
“这又是你们哪位客人还是要安排他和我比赛的选手?让他上赛场被人一拳砸死吗?”
他在黑市里的名声比在学院里的要更有戾气,场上腥气狠厉的杀意被场下的人尽收眼底,他们恐惧他是个热衷于同归于尽的疯子,在拿他赚钱的同时希望他迟早玩火自焚。
裴屿发现自己又开始看着南序失神了片刻,他躲开和南序干净的眼瞳对视的目光:“怎么?安东尼奥找上你,想让你下注了吗?”
“说了几句。”南序回答,“还告诉我如果你可以活下来就也算你赢。”
裴屿的脸上闪过极为讽刺的笑意。
他们上层人士喜欢通过对底层人士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让步当做莫大的恩赐和慷慨。
安东尼奥甚至给他安排了专业的医疗团队和训练计划。
无非是希望他可以在那只狮子的爪牙下支撑得久一点,令那些观众能够尽兴而归。
最终的终点终究指向了永恒的利益。
1号那头狮子被豢养成了极度嗜血的好战分子,比在丛林草原中更具有野性,裴屿曾经亲眼见过1号把忘记穿防护装置的朝夕相处一年的饲养员毫不犹豫地撕裂,然后慢条斯理地噬咬,吞食享受着那位和他朝夕相处两年的饲养员血肉模糊的残肢血块。
面对未知又既定的死亡结局,裴屿不可能告诉他的奶奶,游魂一样在蒙特佩斯的大街游荡,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叙说的人,不知不觉他就又来到了这家花店。
在进来以前,他就隔着玻璃看了南序很久。
南序低头演算着题目的过程,没有发现他。
树叶在随风摇晃,也晃动了斑斑驳驳落在南序侧脸上的树影。
因为冷暖交汇的空气而凝湿的微小水珠停在南序的睫毛,润湿出晶亮鸦黑的色泽。
裴屿其实不懂自己会找到南序。
他和南序之间本来就是关系不好的陌路人,因为双方的性格,连厌恶都谈不上酣畅淋漓。
等到他真的死了的消息传到南序的耳朵里,大概比路过的风存在感强一些,却也很快会从南序的生活中散开。
快要死的人总是会受到一点眷顾的。
譬如南序的瞳孔里凝缩了一个只有裴屿的倒影。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驯兽的手法,驯兽师为了快速驯服一只野兽,会涂抹上一种气味特殊的香料,钻到笼子里和野兽同处在一个笼子里。”
忽然说起了别的话题,南序的声音低缓,很容易就让人逐渐沉迷。
“那种香料的味道可以让那些兽类不喜欢靠近你,根据气味把你判定成有攻击力的同类,不会第一时间对你出手。”
裴屿认真地聆听。
南序从来没有和他有过这么长的对话。
“接下来就是硬熬,几天几夜不合眼和它对峙,不让它睡着,要是它快睡着了就用铁棍敲打笼子吵醒它,不停地强迫它清醒,让它达到最疲惫的状态,让它认输。”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味会渐渐消散、人体血肉的气息就会散发出来,这个时候,如果那只野兽还没有被消磨野性,仍然暴戾,你会被它毫不犹豫地撕碎。”
“当然,如果它被你摧毁了意志,从你走向它抚摸它,它放弃反击、乖乖吃下你喂的肉的那一刻,就宣告了你的成功。”
描述的太详细,煞有其事,不过南序的情绪很抽离,又像是单纯在讲一个故事。
裴屿抓住了一个关键点:“为什么一定要让驯兽师用这种方法驯兽?”
就他所知,驯兽师在前期通常会拉开和野兽的距离,直到它渐渐地减少防备,才会慢慢近身接近它。
南序朝裴屿眨了下眼,裴屿难以去描述那其中的意味。
“因为这是一场公开的驯兽表演。”
聚光灯照射的笼子位于舞台中央,灯光之外,许许多多黑魆魆的鬼魅的目光兴奋地注视着这场演出。
驯兽师成功驯服野兽是一种表演的形式,弱小俊美的少年负隅抵抗终究逃脱不了被野兽捕食的抵抗也是一种表演形式。
裴屿了然,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南序撑起手,腕上凸起的筋骨像清瘦的花枝:“如果你有了那个,能有多大的把握赢呢?”
“百分之八十吧。”裴屿真的认真思考了。
他的耐力很好,只要1号不一上来就发起攻击,他就可以慢慢消磨对方。
不过说来说去也只是一个假设,裴屿鼓起勇气,故作轻巧地用玩笑的语气说话:“怎么?你有吗?”
其实他想问。
如果有,你会给我吗?
感觉很冒昧,他不打算自讨没趣了。
南序耸了耸肩。
很简单的小动作,被他那么一做,像绽放的花一样。
从小困顿贫苦、无法让任何愿望得到满足的经历使裴屿习惯于抗拒沉迷于某样事物。
他怕再多聊下去,会更不想离开,于是伸手揽过了那束花。
“走了,开学快乐。”
“开学快乐。”南序竟然在他身后回应他了,一如既往泠然的声音。
因为过分平稳甚至令人产生了安心的感觉,仿佛他真的还有命活到开学。
裴屿笑了笑,沉郁的心情在这片刻愉快了一些。
他沿着熟悉的路回到自己的家中。
裴奶奶在户外晒着太阳,远远瞧见他以后就露出笑容。
裴屿也迅速调整好表情,把花束放在她的怀里。
裴奶奶说:“你去小蔷薇那里了?早知道让你把我织好的围巾带给他了,他上回找到我说他要开学了,送给了我礼物,我还没有回礼给他。”
“送了什么?”裴屿蹲下,帮老人家掖好毛毯,温柔地询问。
裴奶奶很高兴地向她的孙子分享。
“应我要求,我想让他送我蔷薇的标本。他说现在不是蔷薇的花期,先欠着我,然后送了我一幅我的肖像画,一会儿回去你帮我把它挂起来。”
“哦,竟然还有你的。”裴奶奶炫耀了一小会儿,终于想起来。
什么叫做竟然。
裴屿失笑,转念一想,用“竟然”这个词的确很合适。
他敛下眼睛,无意识地期待那个礼物。
裴奶奶看不惯他那幅故作不在意的样子,直接点出来:“小岛,做人要诚实,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
但是她比较善良,没有刻意为难裴屿,直接拿出了送给裴屿的礼物。
“他说,不算礼物,但是或许你可以用得上。”
很简约素净的一个小布袋,上面有出自梅琳达女士手笔的白色小花刺绣。
蒙特佩斯已经很少使用香囊,香水代替了香囊香袋这些中世纪的饰品。
裴屿愣在原地,空白了一瞬间,小小的香袋躺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只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香囊的气味很奇异,刺鼻的芬芳,味道浓郁,谈不上好闻、但也谈不上难闻,只觉得气息很强烈。
裴奶奶嗅嗅拿给裴屿时手上沾染残留的味道,好奇询问:“为什么突然给你这个?你们是不是背着我交流什么呢?这种香味一点不像你或者他会喜欢的味道。”
裴屿模糊的思绪忽然渐渐清晰。
他维持着半蹲在他奶奶身边的姿势。
天光云影浅淡像水彩晕开了。
邻居家那只喜欢越狱的三花猫沿着墙沿轻巧跳进他们的院子里,优哉游哉地准备走向平时总投喂的两只人类。
在几十米远的地方它却忽然拱起身子,竖起飞机耳,随时防御又随时进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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