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时看着他,淡淡笑了:“卢卡斯迪亚兹,你的名字我听过,我也丝毫不怀疑你的优秀,你来自于精英之家,父母都是高级教授,你本人也研究成果无数。我不收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卢卡斯愣了一下,没有懂他的意思。
“想要从更好的人那里取得经验更上一层楼,这是人之常情,”滕时说,“但是再好的苗子,只要跟着别人学,思维一定会固化。你的面前是一片旷野,一旦跟在别人后面,你就会下意识走别人走过的路,尤其是当这条路非常宽阔且明亮的时候。”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滕时平和的声音。
“只有一种人适合做我的学生,他一无所有,所以有破釜沉舟的狠劲,他崇拜我,却不迷信我,他有自己的使命和目的,他的意志不会因为我而改变。我带着他走进旷野,他会在我身后蹒跚学步,然后会走了之后立刻从我身旁跑开,开辟出新的旷野。他的想是超越我,而不是成为我。”
滕时看向窗外,明亮的光映照在他的眼底,不知想到了什么,笼上了温柔的神色:“我这辈子只收过一个学生,大概,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
等待着吃晚饭的时间,祁南瑾在房间里一直不停地忙着打电话。
“对,露天晚餐,沙滩边要一闪一闪的小彩灯,很有氛围感的那种。不要圣诞彩灯!要金黄色的!闪起来像星星似的那种!”
“海里的烟花准备好了吗?确定远程操控没问题的吧,我手机按一下它就能发射出来的对吧,今天晚上我要表白,准备了那么久如果没成功你们就死定了!”
祁南瑾愤愤然挂了电话。
为什么自己的手下那么笨!真是笨死了!
一点场地布置都搞不明白!
可能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是因为手下办事不力,祁南瑾今天莫名的非常烦躁。
他平时对待下属的态度一直非常好,今天却好几次险些骂人,吓得手下们一个个都屁股着火似的忙活起来,一点也不敢怠慢。
祁南瑾一仰身躺在了自己的大床上,被柔软的床品包裹着,闻着被子上淡淡的茶香,暴躁的情绪却没有怎么缓解。
他早就想要和滕时表白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但是现在他决定不等了。
老天都在帮他,要不然怎么度假山庄这么多年没出过一次盗窃,偏偏滕时在的时候就赶上了呢。
祁南瑾安排了海边的露天烛光晚餐,又把房间布置得温馨华丽,就等着今晚。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他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如今却心脏一个劲儿的发颤。
滕时会拒绝他的表白吗?
n多年前,他在机场外面试图强吻滕时,下场有多么惨烈他还记得。
如今奚斐然不在了,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已经没了,滕时身边又没有其他人,这一次,应该会不一样的吧。
手腕上的电子手表震动起来,祁南瑾还以为是手下发来的消息,点看一看却发现是一条垃圾短信。
一条看不出内容的乱码。
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但祁南瑾的瞳孔却骤然缩紧又放大,仿佛有一股暴怒的电流顺着他的手腕传遍全身。
怎么又是垃圾短信?
今天收到十几条了。
他忽的暴怒,跳起来把桌上的茶具全都摔到了地上,紫砂碎裂爆发出巨响,碎片散了一地。
“操!!操!”
祁南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就感觉全世界的怒火都汇集到了他身上,烧得他要发疯。
“发了那么多条还发!拉黑了还发!!烦不烦!!”
稀里哗啦!
祁南瑾在房间里疯狂摔杂,巨大的动静引来了楼下的管家,众人战战兢兢地围在外面探头,谁也不敢上前:“少爷这是怎么了?”
直到屋里没有东西可以砸了,祁南瑾才粗喘着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
明明他上午和滕时在一起的时候还很开心,现在却那么生气……
等等,我刚才为什么生气来着?
仿佛忽然又冷静了下来,所有的怒火烟消云散,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祁南瑾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环顾了一下满屋狼藉,只觉得一阵迷茫。
“少……少爷?”门口的手下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您没事吧?”
祁南瑾看了看自己的电子手表,表盘漆黑,刚才的垃圾消息已经被他划走了。
他愣了一会儿,道:“没事。”抖了抖身上的玻璃碴,又思考了一下,“帮我把房间收拾一下……不,准备一件新房间吧,晚上阿时要来和我一起睡。”
*
夜晚的海风轻轻吹拂过沙滩,星空璀璨,空气中扬起海风的咸,给人一种很平静的感觉。
滕时到的时候祁南瑾已经坐在那里了。
沙滩上摆着两张椅子一张桌子,金色的装饰灯挂在海岸旁,随着微风轻轻晃着。
桌上摆着红酒果汁和佳肴,蜡烛跳动的火苗被玫瑰花包裹在当中。
“这是干什么?”滕时笑着坐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跟我求婚呢。”
祁南瑾拄着下巴看着他笑,滕时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浮着一层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
“你喝酒了?”滕时微微蹙眉,看向祁南瑾面前的红酒杯,果然看到了杯底残余的红色液体。
“等你等得太久了,”祁南瑾看着他的眼睛低声缓缓地说,“就先喝了点。”
滕时有些内疚,下午他见完了来拜访的两人,又让人去查了住在养老院偏僻别墅的老人是谁,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些时间。
“我陪你喝一点。”滕时端起红酒瓶就要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却忽的被抓住了手腕。
“不用,”祁南瑾另一只手夺过他手里的酒瓶给自己满上,“你胃不好,喝果汁吧,酒是给我一个人的。”
话虽然这么说着,他却抓着滕时的手没有放。
他的掌心很烫,像是着了火,滕时下意识地一缩手,却被更用力地攥住。
“阿时,我们认识有多久了?”祁南瑾看着他,那醉意朦胧的眼神有些深得让人看不清。
滕时看着他平静地道:“二十多年了。”
“人这辈子有多少个二十年?”祁南瑾笑起来,手腕上的电子表似乎有些漏电,手背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以前我总觉得时间还长,现在看看已经没有随便挥霍的奢侈了,我们都快三十了,要是放在以前的年代,孩子都该有了。”
“你这是怎么了,”滕时淡淡笑,“忽然有年龄危机感了,叔叔催你了吗。”
滕时此时的语调很温柔,他的声音有种很特别的华丽的低沉,就像是抚摸过丝绸的感觉。
祁南瑾曾经无数次沉溺于这种声音,今晚却莫名觉得焦躁,下午那种奇怪的愤怒又翻涌了上来。
别用这种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跟我说话,祁南瑾想。
对,就是这种成熟的语气,好像我是什么都能被你一眼看透的晚辈。
他感觉滕时完全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却始终在毫无心负担地装糊涂,这让他简直更焦躁,几乎到了恼羞成怒的程度。
“他没催我,但是我有点着急了。我想尽快安顿下来,”酒精作用冲上头,祁南瑾只觉得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躁动得非比寻常,仿佛有什么压抑太久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但是发现我做不到,每次想到未来,我的心里就总是记挂着一个人。”
“人的心里可以有很多位置,并不冲突。”滕时说。
祁南瑾握着滕时的手猛然用力,如果很仔细地听几乎能听到滕时手骨被挤压的声响:“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滕时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哪里不一样?”
“从你十六岁那年开始,就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来,就像是你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你喝多了。”滕时轻声说,“我和以前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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