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保证在冰裂之时他们一定就在河的边缘能够上岸?
又有哪个士兵能在战斗之时注意脚下所踩的冰面裂缝往哪里碎裂。
所以,当他们走出城门之时,便已经有了至此不归的最坏也最英勇的打算。
“小先生莫要忧愁伤心!与敌对战哪有不死人的?”
司马腾在临行之前看到姜山用那种难以言说的悲悯的目光看着他,反而对他露出一个难得的爽朗不带抠搜的笑容。
“我们凉州军百战不退,绝不惧怕死亡。”
“相反,此时我心中无比喜悦与感激。定然是天佑凉州,才会让小先生在今冬驻足这片土地。”
“……腾实在不敢去想,若无先生的退敌之计,武城会变是什么样子、凉州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若真是那样,那我万死不能辞其咎。”
“所以先生莫要为我们悲伤,此战我们心甘情愿,此战凉州必胜!”
“没错寰清弟弟,姐姐我老早就想砍死匈奴那群时不时就过来打秋风的家伙了。”
王云星也挥着自己的弯刀笑容明媚:“能一劳永逸,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就算是落入冰河之中又如何?!”
几乎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用类似的话语安慰他。
哪怕是要出城的百姓看到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露出笑容与感激。
姜山抿着唇快速向下奔跑着,他一边奔跑一边看向头顶天空这漫天的大雪。
第一次不是观察而是在心中祈求苍天,快把风雪停下,让暖阳照耀出一条凉州军民的生路。
“呃!”
雪大路滑,姜山差点摔倒在地。
旁边忽然有一只手有力地扶住了他。
“伊昂!!”
瘦出了肋骨的白聪明叫了一声用嘴巴叼住自家主人的衣袍,头发几乎全白的宋先生在旁边咳了两声:“跑慢点!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稳重!”
姜山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笑,然后这笑容又撇了下去。
宋通达看着这个明显还是少年模样家伙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谁能想到这个因为自己的计谋会连累到己方而撇嘴哭泣的人竟然是天下第一的姜寰清呢?
这小子,真是除了倔强还过分心慈啊。
“好了撇什么嘴!要是没有你他们得死更多甚至一个城都得死完了,现在这个结局已经是侥天之幸!你该笑才对!”
“你不是已经早已布置好之后的救援方法了吗?”
“全百姓都已经出动了。”
“放心。凉州的人,命都硬!”
宋通达说完把手抽出来又拍拍姜山的肩膀:“而且,说不定不会死多少人呢。”
毕竟,有一个最得天之厚的家伙,就在他眼前呢。
姜山深吸口气点点头,牵着白聪明快速往河边跑去。
此时全城百姓都已经拿着绳索、连在一起的被单、衣服在冰河岸边捞人,力气大的在前,力气小的就在后面捧着厚实的被褥等待。
还有人用仅剩的炭火开始烧热盐水和草药汤,就算没有米粮了,但热水总要有的。
“啊!快快快,这边有三个自己人!哎呀,是大壮啊哈哈哈!大壮你还活着,你老子要高兴死!我把你捞出来,你阿爷日后就得请我喝酒!”
“好、好好好、咯咯咯咯喝,我要冻冻冻冻死了……嘿我砍砍砍砍死了仨!”
……
“哎呀,格老子的,这里两个抱在一块呢!快帮我一把,有一个是匈奴狗兵,把他推下去、把咱们的汉子捞上来!”
……
“阿娘阿娘快来、我捞到云星将军啦!”
姜山在岸边寻找的脚步一顿,牵着白聪明就跑了过去。
王云星此时手上仅仅拽着一根打结的绳索,几个半大孩童正在咬牙往上拉她。
姜山迅速冲了过去,“白聪明!”
白聪明直接过去咬上绳索,和几个孩童少年一起拉人。
因为冰水和身上盔甲的重量,再加上风雪,姜山和白聪明他们七个加一头驴都没能立马把人拉上来。
好在王云星落河的地方距离岸边不是特别远,且她虽然面色苍白、嘴唇被冻得发紫,却在最后一刀扎在岸边的动土上,最终还是爬了上来。
在她爬上来的第一时间,听到声音跑过来的孩童的母亲就拿着厚实的被褥裹上了这位女将军。
她甚至还端来了一碗已经不是特别热的温水。
王云星在被褥之中抖着手喝完那一碗水,然后看着姜山发红的眼眶慢慢咧开嘴。
“哈哈!寰清阿弟!我王云星又回来了!就说我们凉州军都命硬,老天也难收!”
姜山一个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赶紧让白聪明驮着她去那边已经搭起了简易帐篷里。
“别说话了,快去脱掉湿衣好好休息取暖罢!你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将军了。”
王云星咧嘴一笑,“那是自然!在凉州除了二哥没人能打过我!”
“……”
一说到二哥,王云星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她被扶着转头向那现在冰浪滚滚的河中看了一眼,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然的转身离开。
她落水之时尚在河流偏右的位置,且已经杀死对战之人。
在被救上来这时也几乎全身无力。
二哥……
“……也好。”
王云星抬头看向天空,如此结局,对二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不哭。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但情况也越来越糟糕。
原本凉州军就是在十分饥饿的状态下出城迎敌、在用尽全力对战之后又在冰水中一泡,几乎每一个还活着的人都已经力气全无、甚至陷入昏迷。
城中的大夫急的不行,但也无能为力,毕竟此时比起伤药,最好的能够恢复凉州军状态的还是一碗浓稠的米粥。
可此时的武城,哪有半点米粮呢?
而且,在两刻钟之后就连救人捞人的武城百姓也都没有什么力气了,他们和凉州军一样都是腹如擂鼓、咬着牙死撑罢了。
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哪怕握着绳索的手都已经僵硬无力,哪怕救人的人也相继倒下。
他们还没把他们的英雄都拉上岸来,怎么能停滞不前?
姜山也同样在岸边走着。
他紧抿着双唇、目光来回在河中心寻找。
两刻钟了。
司马腾……拉着呼延烈日在冰河正中心对战,不可能、也大概率不会活着。
将军会拖着他的敌人永沉河底。
但屠门明光……还有机会的。
那家伙虽然也是在河中心破的冰,但他跑得快啊!
那家伙最是狡猾无耻,还珍惜自己的小命,怎么也不可能葬送在这冰河之中的。
而且还是那家伙主动请缨要做这破冰之人的!
他后来似乎还和人对射了,虽然他在城楼之上没看得太清,但屠门明光一定没有第一时间沉河。
可是他人呢?
姜山口中呼出白气,裹在披风中的双手攥得紧紧。
那个跑得最快的家伙呢?!
风雪吹在脸上,姜山感觉自己的头都有些眩晕。
而后他忽然看到一群人从河里捞出来一个背着黑色长弓、喉头扎着一根黑铁箭的匈奴将军。
姜山睁大眼快速跑过去:“这、这是谁?”
“射、射箭的人呢!你们看到了吗?”
此时旁边已经被拉出来、但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喝了碗汤就回来重新拉人的夏侯远看到姜山咳了两声、抖着声音道:
“小先生!这是呼延锋!是……嘶,是匈奴王庭的大王子!”
“哈哈、哈哈!我从未见过、像、像我屠大哥那样非凡卓绝的箭术!哈哈哈!他站在冰上、连射十九箭,射杀了呼延锋!”
夏侯远此时的表情兴奋又有些沉重,“宋武威将军都死在呼延锋的箭下。还不是他、仗着宋将军饥饿体虚!不然宋将军怎么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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