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咬着她带给我的油条,心道我虽然没时间认识新的人,但我有时间认识旧的人。
这事当然不能告诉她,否则她会说我吃回头草,丢人。
今天的工作在杂志社,负责某个女明星的封面妆容。圈子里的人并不都像裴以宁那么好相处,比如今天这位,出了名的挑剔难搞,原本下午就能结束的工作,硬生生拖到天黑。
我也没想到,早上章珺带给我的那根油条,会是我一整天唯一吃到的食物。收工后杂志社主编要请我们吃饭,我实在累得不想应付,便找理由婉拒了她,叫上章珺一起回工作室。
走出杂志社大楼,远远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我和章珺走过去,那辆车的车灯忽然亮起,打招呼似的闪了一下。
章珺说:“是陆总!”
话音未落,陆培风从车里下来,西装套长风衣,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他走到我身边,先跟章珺打了招呼,然后拍拍我的后背,问:“吃饭了么?”
我说:“还没,忙了一天,累死了。”
“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陆培风说完,章珺很有眼力见儿地接话:“陆总你们去吧,我得把东西送回工作室。”
陆培风说:“一起吧。”
“不了不了,我车还在那边,你和谈老师去吧,我还有别的事。”
她都这么说了,陆培风只好点点头:“嗯,那好。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章珺狗腿子似的赔着笑,从我手里接过化妆箱,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跟陆培风挥手道别,然后提着大包小包头也不回地跑了。
陆培风收回目光,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好累,我想回家。”
他想了想:“那回你家,我给你煮面吃?”
“嗯。”
路上陆培风问了些家常,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
他比我大两岁,小时候住在我家隔壁,高中随父母一起搬走。我的事他大部分都知道,我爸住院那年他帮了我很多忙,我能在这个圈子里站住脚也多亏有他,就连我现在的公司也有他的一半,——当初创办时,他出大部分的钱,我出人出力。
“章珺说你前几天生病了,严重么?”陆培风问。
我回答:“感冒而已,没事。”
“钱是赚不完的,别太累着自己。”
“我知道——”我拖着长音回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他无奈笑了:“你有个屁。”
到家后我先进门,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的拖鞋给陆培风,他看了眼鞋架上另一双拖鞋,不露声色地问:“你那个小男朋友最近不在么?”
我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OK,小*友。”
“他不小。”
陆培风:“……”
我贫够了,回答说:“不在,他拍戏去了。”
说完我把包丢在沙发上,问陆培风:“需要我帮忙么?”
陆培风回答:“不用,等着吃吧祖宗。”
不用就不用,正好我也不想干。
我躺在沙发上看陆培风在厨房忙碌,他脱了风衣和西服外套,衬衫挽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这么看他其实很适合过日子,他自己也不止一次开玩笑对我说,“要不咱俩凑合过得了”。
每次我都说,“你自己凑合吧,我可不凑合。”
二十分钟后,陆培风喊我洗手吃饭。
我磨磨蹭蹭起来去洗手间洗手,回到餐厅,他摆好餐具,盛好了面,——两碗汤底浓郁、色泽诱人的西红柿鸡蛋面。
陆培风说:“你家里竟然有西红柿,真稀罕。”
我拉开椅子坐下,说:“上次章珺买的。”
他叹口气:“我就知道。”
我们两个有段时间没见了,我一边吃面,一边跟他闲聊:“瑞士好玩儿么?”
陆培风撇撇嘴:“就那样,没什么意思。”
“看来是没遇到有意思的人。”
“我是去工作,不是去寻欢作乐。”
“你说这种话完全没有信服力。”
“……吃你的面吧。”
我又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眼陆培风,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哦对,还有件事。”
陆培风问:“什么?”
“江荆回来了。”
空气凝滞三秒,陆培风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情绪地“嗯”了声。
“他回来继承家业,听说华誉现在都是他的。”我说。
陆培风问:“你们见过面了?”
“嗯。见过几次。”
“几次?”
“工作上的事。”
陆培风不说话了,一段长久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还没有放下么?”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和突然,我垂下眼帘,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小蕴。”陆培风很少这样叫我的小名,“离他远一点。”
我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一抬起头,对上陆培风幽深的目光。
“如果你们能在一起,五年前就不会那么轻易分开。”他说,“你和江荆,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9章 江总,稀客。
我和江荆,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
我们两个性格也不合适,我倔强沉默,他高傲偏执,其他情侣吵架、冷战、分手、纠缠、复合、周而复始,我们两个只需一句“到此为止吧”,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这些我都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陆培风回去之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陆培风说“离江荆远一点”,可是多远算远,相隔地球两端还不算远吗?
我的眼睛忽然很痛,不得不闭上。
想要一点尼古丁来抚慰自己,但身躯好像被钉死在了床上,连起身拿烟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中兀的出现亮光,是手机在距离我一臂远的地方震动,我本想放着它不管,但震动声绵延不断,我只好撑着身子起来,用力伸长手臂将手机够到耳边。
“喂?”
“喂。”听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谈老师,在干什么?”
是祁修宇。
我说:“没什么,躺着休息。”
“没有想我吗?”
“……”
“好吧……算我多问。可是我想你了,这么久你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像一株茂盛生长的植物,把我从冬日的阴湿泥土里拖拽出来。我的心不由得稍稍软化,轻声问他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祁修宇呼吸一滞,再开口,声音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沙哑:“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会硬。”
“硬了么?”我故意问,“让我看看。”
“谈蕴!”祁修宇几乎咬牙切齿,“你成心的是不是?”
我笑了:“嗯。”
“你等着,我周末就回去找你。”
“好,我等你。”
祁修宇气哼哼地挂了电话,我猜他是去冲凉水澡了。
房间重新恢复安静,我的情绪变得比刚才平静很多,应该感谢他的电话。
很久以前医生对我说过,不要长时间一个人独处,要多出门、多晒太阳、多交朋友,和祁修宇也是那段时间认识的,那时他还是电影学院大二的学生,十九岁,会让人有负罪感的年纪。
一开始我们两个只是偶尔一起打羽毛球,一年多之后才滚到床上,然后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到现在。我知道我一直在从他身上汲取能量,他也知道。我问他介不介意,他只说他怕给的不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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