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手机还在身边。
我从床头拿起手机,毫无意外的停电关机。这时,房门从外面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
陆培风一身西装革履,见我醒来,眼神一顿:“小蕴,你醒了。”
我问:“这是哪儿?”
他像平时那样露出温和的微笑,回答:“是医院,你生病了,需要静养。最近的工作我帮你处理,不用担心。”
“我不需要。”
我下床穿上拖鞋,勉强撑着床沿站起身,推开陆培风,然而当我拖着无力的身子走到门口,我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没有拦我。——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保镖,在我打开门的同时,他们挡在我面前,用眼神警告我退后。
我转回身,只见陆培风气定神闲地走过来,说:“我说了,你需要静养。”
“你想关着我?”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手段,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问,“你关我能关多久?”
陆培风说:“我只是不放心你。等你身体好起来,我会让你出院。”
“我没病!”
“你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陆培风皱起眉头,眼神流露出真切的无奈和心疼,“一段健康的关系应该是让你变好,而不是损耗你的生命。”
“我怎么样和你没有关系。放我出去。”
我伸手推人,陆培风拦着我的腰把我拖回病房,重新关上房门。
“放手!”
“冷静,小蕴。”他无奈叹气,打开自己的手掌,“我猜,你现在需要这个。”
我低下头,看见他手里的充电器。
“给他打电话吧,如果他愿意来接你,我就放你走。”
……
窗外天色渐暗,陆培风留下那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
昼夜交替仿佛只在一瞬,我站在昏暗中,过了很久,慢慢蹲下来,把充电器插入墙上的插口。
屏幕亮起,寥寥几条消息来自祁修宇和裴以宁,没有江荆。看了眼上方时间,原来只过去不到三天,我还以为我昏迷了一个世纪。
想到陆培风刚才怜悯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那句话,我忽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我找到江荆的电话拨出去,一直到铃声结束,都没有人接听。
接着我打了第二个、第三个……同样没有人接。
天完全黑了,整个房间只有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光,打到第五个的时候我明白,这个电话可能永远也打不通了。
恐惧和失望袭来,我强迫自己冷静,转头打给章珺,万幸,章珺接了我的电话。
“谈老师,你终于醒了吗!吓死我了!”——章珺一开口就是这句,看来陆培风没有隐瞒我昏迷的事。
我说:“我没事了,你可以来医院接我吗,我想出院。”
“我,可是……”章珺犹犹豫豫,声音渐弱下去,“可是,陆总……”
我明白了。
章珺小声说:“对不起啊谈老师。”
我摇摇头,就这样坐在地上,望着窗外的黑暗说:“没事。”
“不过我可以去医院看你。你需要什么东西吗?我带给你。”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需要。……这几天我不在公司,有人找过我吗?”
章珺应该明白我说的“有人”是指江荆,她犹豫着,像是怕刺激到我一样,小心翼翼地说:“没有。”
“……嗯。”
“对了,那个综艺,原本是明天开始录,因为你突然生病住院,陆总和节目组那边沟通,推后了一周。”
“沟通……”我笑笑,“几十个人的节目组,这么好沟通吗?”
章珺的语气透出心虚:“陆总是这么说的,我猜应该没那么容易……”
“如果我一周之后还是回不去呢?”
“节目组说,最多只能等一周。”
“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我曲起腿,抱住自己的膝盖,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原因,我没有崩溃绝望,连对陆培风的愤怒都是迟钝的。
我开始回忆过去的事。那时我忽略了很多细节,因为和父母关系僵硬,很多话都是陆培风在中间转达,我对他从来没有过任何怀疑。
在我精神状态最不稳定的时候,他一边安慰我,一边劝说我和江荆分手,时隔多年,我不确定当初他的话我听进去了多少。
当然现在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最后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怨不得任何人。
我在一片黑暗中静坐到深夜,手机放在旁边,没有任何人找我。
就在我以为会就这样等到破晓的晨光时,忽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划破寂静,手机在黑暗中亮起,一个陌生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我盯着那个号码,几秒钟后,迟缓地按下接听:“喂?”
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接着,听筒里传出熟悉的低涩沙哑的声音:“……谈蕴。”
我愣住,攥紧手心。
“谈蕴,是你吗?”
我点头,然后想起江荆看不见我:“……是我。”
“我的手机被拿走了……我偷了佣人的手机给你打电话,别担心我,我没事……”江荆说着,声音微微发颤,“你还好吗……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手机,被拿走。
我的大脑缓缓开始运转,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江荆说:“我被软禁在家。”
难怪,难怪陆培风那么自信我找不到他。
我忽然觉得很荒唐,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两个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然要像犯人一样被关起来。
江荆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的鼻音:“我很想你。”
像深夜里一盏微弱的火把,驱走我周身冰凉的冷寂。我握紧手机,额头抵住自己的膝盖,说:“我也很想你。”
他说:“过去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全都查清楚了。……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还,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你为什么不骂我,你应该说,江荆,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混蛋。”
听得出他想安慰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我甚至想象得到他说话时候的样子,红着眼睛,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在黑暗的房间,他一个人,被内疚和后悔的潮水淹没。
我配合他露出笑容,不小心鼻子一酸:“江荆,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混蛋。”
江荆低声说:“我是。”
一颗眼泪落下来,洇透我膝盖的布料。我说:“骗你的。你不是。”
江荆问:“你又哭了吗?”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听出来的。我抿了抿嘴唇,说:“没有。”
“不哭,没事的,我一定会回去找你。”他轻声安慰我,“我不在这几天,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我点头:“嗯。”
江荆的声音染上苦涩的笑意:“我不信,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对不起啊……那天我什么话都没来得及对你说。我骗了你,我不是回公司处理工作。”
“嗯,我猜到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会消失这么久。
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契机让他知道这些事,我以为会到我们垂垂暮年,我的生命已经波澜不惊的时候,再像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样,把过去的事讲给他听。
“其实一点也不难查,是我太固执,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江荆说,“我说恨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过?”
难过吗……好像有一点。
我在江荆的声音里听到心疼,很奇怪,他责备我、憎恨我、冷落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太大的触动,而当他心疼我,我的心却像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冰糖,轻轻一敲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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