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了。还有40分钟毒就要发作了——而祁昼刚才的电话是什么意思?他要取消上午的工作计划吗?
祁昼端着另一只盘子在我对面坐下。他慢条斯理地用餐刀切去煎蛋烧焦的部分,然后轻轻切开它白嘟嘟的肚子,金色的蛋黄缓缓流出。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祁昼忽然问我。
还是熟悉的直球。我却因为心中有事而有些慌乱,胡言乱语脱口而出:“没什么,只是觉得祁先生您做的煎蛋很好,会经常做给过夜的床伴吃吗?” ——该死,我说了什么!
话出口时我差点咬掉了舌头,简直无法理解自己出于什么心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祁昼抬眼看着我。
对比我的慌乱,他显得异常的安静。
“没有,不然就不会煎焦了。我觉得煎蛋很难做,需要熟能生巧,不然要么就是完全没熟,要么就熟过了头。不过最麻烦的还是现在这样,有些地方焦了,过犹不及;有些地方则还生冷着。”他用一种就事论事的客观语气说。但放在现在这时候,放在我们之间就显得尤为诡异。
这是什么?煎蛋励志版鸡汤?煎蛋的十万种心得?我感到这对话真是十二万分的尴尬,但我知道自己需要说点什么。
“哈哈,原来这么难做啊。那您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常煎蛋吗?”我痛苦地维持着这个关于煎蛋的愚蠢对话,视线不自觉地瞟祁昼身后的挂钟,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您早饭一般怎么吃?”
“一个人的时候做饭没什么意思,我选择去公司吃,”祁昼喝了口牛奶,“你呢?”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一般去家附近的学校食堂吃。”我随口用没营养废话敷衍着他。
这时候,又过去了5分钟。我紧张地想着刚才听到的电话内容,祁昼今天真的不打算去上班了吗?他似乎和助理说要陪家人。但他的家人不是早就过世了吗?不,这不是重点……他是不是不打算出门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内心复杂至极,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然后我发现自己忽略了祁昼刚才的问题。
“其实我不是在问这个,”他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用一种聊天气一般的语气说:“我想问,你也会像这回和我一样,找其他人过夜,再一起吃早餐吗?”
我:于言μ“……”
一开始,我那紧绷的大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然后等我意识到他在问什么的时候,我差点被蛋黄的流心呛到。
祁昼将我的那杯温牛奶推了过来。
那句“你在想什么鬼东西”几乎就在嘴边——我忽然回了神,意识到不能这么回答。
祁昼在酒吧见到我,当时我是个衣着散乱的MB,嘴上说着崇拜他,借势立刻登堂入室地上了他的床。这完全是男伎的行径——我也最好让他将我当成男伎,不然我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要接近他。
“……您在嫌我脏吗?”我硬生生地把后几个字转了音,配上了一副矫揉造作的悲伤语气,“祁先生,您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以什么为生的,伺候客人是我的工作。”
祁昼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说:“抱歉,我说错话了了。只是昨晚你看起来也很生疏,我还以为——”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心头竟然又升起一层怒火。理智上我清醒地知道,被男人弄这种事情即使真的熟练,也没什么好骄傲的,但我还是偏偏不能接受在任何事情上被他看不起,即使是这种破事。
于是,我干巴巴地回敬他:“那您的确误会了,昨晚只是我状态不好,其实我身经百战,给钱就行。”
他就问我:“他们一晚给你多少钱?”
该死,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一般几百上千吧,具体还要看次数时长,会不会弄进去。”我按耐着心头的怒火一阵胡扯,还要顾及真实性。
祁昼沉默了。
我看了眼钟,又过去了10分钟,这时候已经8点整了,是祁昼平时上班的时间。而距离药物发作只剩下不到半小时。
在极度紧张下,我忽然意识到了两件事。
一、祁昼显然并不打算按原计划去上班,既然这样,我之前想让他在驶过高架时头晕幻觉,发生车祸的计划便无法如期进行
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这次谋杀他的计划会失败。很简单,只要让他死于车祸,死在哪里的车祸并不重要。只要我能让他出门,去闹市区,他便大概率会发生意外,会死。
祁昼死了——我就可以在未来的废墟中活下去。
我望着空荡荡的盘子,盘子上的猫咪彩绘伸着爪子,像在可笑地挽留什么。
“祁先生,刚才无意间听到您提到今天要陪家人,”我打断了刚才那暧昧可笑的话题,微微笑道,“您要出门的话就请尽快去忙吧,我这就离开。”
祁昼轻轻摇头:“我没别的事,就在这里。”
——所以刚才那句“陪家人”只是随口的托词吗?我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十年前的祁昼从不说谎。但我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我自以为了解他,但当年真的需要选择的时候,我一样成了一团被丢弃的垃圾。
可见我或许从来不曾懂过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他死了,就永远都会表里如一的安静真诚了。
现在我需要思考的是,怎么编造出新的,能让他开车出门的理由。
“你有什么急事吗?”祁昼忽然道,“我注意到你一直在看钟。”
我心头微凛,编了个理由:“没事,只是忽然想到有个生鲜包裹到了,在想会不会放久了坏掉。” 又是一个糟糕的借口。
没想到祁昼竟然说:“你住在哪?正好我上午也没事,开车送你回去吧。”
我:“……” 这时我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一点也不想和祁昼死在一起,还是车祸,感觉还不如废墟。
我干笑道:“没事,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没必要专门跑一趟,我只是忽然想吃海鲜了,才一时兴起,哈哈……没事,祁总,没事。”
祁昼:“你想吃什么海鲜?”
“……小龙虾?”我有点懵,随口说完才意识到小龙虾不是海鲜,是河鲜。
祁昼却没笑话我,他点头起身,拿起车钥匙。
“这个我正好会做,还想吃别的什么菜吗?我去生鲜市场一起买了中午做。”他起身边披风衣外套。
我怔住了。
这时,正好是8:05。我知道祁昼说的生鲜市场那条路,一样要经过那条路况复杂的高架。他现在开车过去,或许刚刚好……可以在我预计的时间,死在那里。
“如果你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我就做我擅长的菜色了,”祁昼将车钥匙放进口袋,打开大门。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对我说,“你昨天后半夜没怎么睡吧?回去躺会,我大约过一小时回来,做完饭再喊你。”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在想,不……你回不来的。
片刻的犹豫,大门已被关上。
我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第8章 两个吃人的疯子
“我是在等待我的戈多,但我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来。开始是等待,后来我发现等待成了一种习惯。”(摘《等待戈多》)
我厌恶等人,并且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习惯。但人年轻时总是做过几件蠢事。祁昼便是我在十年前做过最愚蠢的事。
我曾站在偏僻、肮脏、混杂着劣质烟酒味的汽车站里,从白昼到黑夜,等了两轮。
最开始,我还尝试为他找借口。
我当时还是个行动力强的蠢货。于是,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我去了他家,发现他并不在。然后我悄悄去了他平日里每天常去的书店,想等他出门时偷偷再见一面,亲口问他。
然后,我看到祁昼。他推着自行车,神情和过去每一天一样安然平静,唯一的区别是,今天站在他身旁的不是顽劣散漫的我,而是一个梳着长马尾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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