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还不习惯自己的新身份。虽然外表改变了,但是内里却没有适应。
王何是真正的流浪者,面对一件被丢弃的外套,他的第一反应是捡起来继续穿。而这群冒牌货在面对城市里突然多出的志愿点和爱心餐却无动于衷。
甚至需要乔观的提醒。
“老大,究竟怎么回事?”
“密切监控这群流浪汉的动向。”聂徐川毫不避讳开门见山:“这次我们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乔观。”
第38章 内讧
“乔先生, 您要不歇一会吧,忙这么久了。”一旁的工作人员劝说道。
乔观已经在这儿待了一上午,西装外面套了一件志愿者红马甲,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在志愿者雨棚分发爱心餐时却绝不是做做样子。
他解开袖扣把袖子挽到手肘, 丝毫不顾私人订制的衬衫价格。他弯腰拿出保温箱里的盒饭递出去, 耐心询问着对面领餐人是否需要帮助以及相关的信息, 时不时随意擦一擦额头上的汗。
乔观一看就是非常熟练的志愿者, 各种流程都不需要人叮嘱,反而还去帮助那些年轻的志愿者登记搬运物资。这些年乔观对志愿和慈善的热衷有目共睹,社区食堂的工作人员纷纷交口称赞。
“没关系, 再忙一会我也要回去了。”乔观笑呵呵的,两鬓有些未遮掩的白发, 一点儿架子没有,和蔼的态度与平时只会出现在报纸杂志上雷厉风行的商界大佬大相径庭。
“我们这儿也忙得差不多了, 乔先生您是大忙人, 来这儿帮忙心意已经到了, 我们就不耽误您的正事儿了。”
“这也是正事儿,不打紧的。”乔观仍旧笑眯眯的,眼角岁月的痕迹雕琢明显, 随即他话锋一转, “你说是吧, 年轻人。”
忽然被点到名的猴子一惊, 是被发现了吗?但他立刻腼腆一笑, 拢了拢手臂上的袖章:“还是要向乔先生学习,懂得一心二用。”
“一心二用,一箭双雕。”
乔观咂摸着这两个词从雨棚里走出来, 站到屋檐下,雨水顺着青色的瓦片流下来,屋里饭菜的香味久久不散。
“你做的很好。”
猴子是个聪明人,立刻装傻道:“乔先生您客气了,都是做志愿服务嘛。”
乔观用手接了点雨水,就这那点湿润在指尖捻了捻,“我还记得当时也是这么大的雨,也许一场雨也能改变人的一生呢。”
“改变一个人的不是雨,永远是他自己。”
声音从廊下响起,乔观一愣,回头看见聂徐川朝着自己走来。
“聂队长,又见面了。没想到您也是位哲学家。”
“不敢当。”聂徐川朝猴子摆手示意他进去,迈着步子走到乔观旁边,雨水在地面留下点点湿痕,“乔总您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参加这些小活动,看来是真如外界传言所说热衷公益事业,实在是佩服。”
“聂队,现在就不用打什么官腔了,既然你邀请了,那我肯定得来不是吗?”
看来乔观已经意识到这次活动的目的,大张旗鼓地只为了给他设个套,但是他不偏不倚地走了进来。
“我这一辈子都在感激一个人,但也在恨一个人。这只是给他留下的小礼物而已,聂队长不必惊慌。”乔观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聂徐川,“我是南川人,怎么会做出不利于南川的事呢?”
“乔总您才是哲学家,说的这些话一般人都听不懂。”聂徐川皮笑肉不笑,这乔观、阿瓦都是一路货色,争先当起谜语人大王。
“别人听不懂,但是聂队一定听得懂。”
“对了,小时这次没来吗?平时不都跟在聂队长旁边吗?”
雨渐渐小了,闷热在四周蠢蠢欲动。没了雨声嘈杂,乔观的声音更加清晰,也更加刺耳,聂徐川咬紧了牙齿,脸部肌肉微微颤动。
但随即他又放松下来,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风轻云淡道:“哦,离职了。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
乔观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聂徐川的脸,连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不放过。
“原来如此。”
双方不约而同到此为止,沉默在连廊中蔓延开来,空气仿若凝滞。
乔观的助理撑着伞过来接他,年轻人很有干劲,步伐迅速而稳重,眼睛里满是对乔观的敬重与钦佩。
乔观站进伞下,向前走了两步,鬼使神差地又回头冲聂徐川轻声说了一句。
“当年,我也和他一样呢。”
聂徐川没有回话,安静地站在原地。
还在装,老东西。
一开始还真被他唬住了。
以为这一次势必无功而返了。
但是当他故意提到时归,聂徐川的大脑却忽然冷静下来,一个可怕的真相正在他的脑海中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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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市。
经过改装的黑金色商务车低调地开进了别墅群,角落的一幢院子门打开,车辆迅速在翠竹密林的掩盖下隐没进去。
一只小猫从门的缝隙溜进来,蹭到刚下车的时归脚边。
那人瞥见了,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时归下意识抚上小猫毛茸茸的脑袋,从头摸到尾巴,顺滑的手感让他感到一丝慰藉。
他刚从墓地回来,见了见他素未谋面的母亲。
墓碑冰冷了他本就缺少温度的手心。
他抬头看到那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摸猫的手顿了一顿,低头把小猫从自己脚边拎开,小猫可怜地呜咽两声。
“时归,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个需要靠外物支撑你的软弱的人。”
“没有,父亲。”
时归放开小猫的脖颈,绕过车头跟上了时升泰的脚步。时归从后面看过去,时升泰的背影已经不似他记忆中那样高大,反而平添了几分阴沉,生出了一种迟暮感。
他看着时升泰习惯性坐进书房的主位,那把冰冷的交椅上。
“时归,往前站。”
时归往前走了两步。
时升泰不说话,仍旧盯着他,像蟒蛇审视自己的猎物。
时归又往前去了两步,身体几乎要贴上那张巨大的原木书桌。
“你在怕我?”
“没有,父亲。”
“你怕我,那是应该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我。”时升泰眯起眼睛,声音苍老低沉,但眼睛里却是无法掩藏的精明锐利。
“你是个很差劲的小孩,但我并没有放弃你。软弱、敏感、无知、情感过剩,对所有人和事都抱有多余的怜悯。你对爱负有太多渴求,才造就了你的每一处缺点。”
“但是我并没有放弃你,毕竟你是我最看重的作品,你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液。我替你刮骨疗毒,去除你身体里那些多余的情感,迟早有一天,你会感谢我送给你的礼物。”
时升泰仿佛陷入了一种病态的自我陶醉,他偏头看向时归面无表情的脸:“时归,你不乖。你就快要悄悄把我送你的礼物丢掉了,糟粕一般的东西要在你的身体里故态复萌了吗?”
“父亲,你想要控制我吗?”
时归的直白刺穿了二人之间仅剩的安全距离,但这让时升泰很开心,眼角的皱纹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是我选定的继承人,你将拥有我的一切,直到你彻底变成我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我没有办法变成你。”时归的话语带着一种冰冷的客观,他不愿意说多余的话,但也不想触怒他。
“你磨练够了性子,从现在起就留在我身边,准备接手家里的事。”时升泰站起身来,走到时归旁边,留下淡淡的古龙水的香气,“在你之前,已经有无数个试验品为你铺过路。”
那股香味萦绕在时归周围,他听见时升泰的声音——“时归,不要让自己和夜莺背负同样的下场,好吗?”
离开书房,时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件他从南川带来的外套还搭在床头,洗衣液的香味已经很淡了。
他走进浴室冲了个澡,冲掉了自己身上沾染的不和谐的香味。时归把头深深埋进外套里吸了口气,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枕头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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