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家的囝子吧?很早以前搬走的……”
登时这群老头老太比刚才看到棺材还要激动,瞬间将我包围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你安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啊?你安怎又返来?”
“你爸找到了没,我记得以前你爸走掉了!”
“你们搬去哪位置,你妈有再嫁没……”
“我不知道……”我小声地喃喃,“别问了。”
“怎么都没回来,去外面赚钱了?”
“你爸这么久还袂找到?”
“我讲一句坏听的,你老爸应该是没影了……”
“别说了……”
我很想大喊大叫,让他们都他妈闭嘴,在信息闭塞的小城镇中,个体的不幸完全无处遁形,像一块口香糖不停辗转在邻里街坊的唇齿之中,被反复咀嚼至无味——
“小勇!”
我下意识循声望去,莫宁火烧火燎地朝我跑来,近看才发现她的眼眶都红了,湿润的眼球像凝着水雾的玻璃窗,迷迷蒙蒙。莫宁手里的钥匙串也叮当作响,身体颤抖地钥匙几乎拿不住,那些老头老太立刻调转话题矛头指向莫宁:
“噢阿宁啊这是你男朋友吧!以前看过。”
“你们讲多久了,要结婚吗?”
“你们以前就是隔壁吧,紧好紧好……”
莫宁对七嘴八舌的问题充耳不闻,径自打开414的门,我紧随其后也进了莫寥家,莫宁原本想拦我,但她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房间里没开灯,我点了打火机当做照明工具,火苗一窜,只见莫寥倒在摆满神像的木柜前,我们赶紧冲过去扶起莫寥,他的身体非常冷,像块刚从冷藏室里拿出来的冻肉,我摸了摸莫寥的鼻息和颈部动脉,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我要打120却被莫宁拦住:
“已经没有用了。”
莫宁一滴滚烫的眼泪,重重地滴在我的手背上,掌心下是莫寥冰冷苍白的皮肤,那滴泪如同沸腾的铁水要将我的手掌融穿,我点起蜡烛,鲜红的烛火燃烧着莫宁脸上斑驳的水痕,将她漂亮的脸庞划得四分五裂。说实话对于莫寥的死亡我没有什么实感,明明几分钟前他还跟我说过话,他身体里的太子去哪里了?对了,太子!我抬头望着满柜子的神像,点上三炷香高举过头顶,接着跪下咚咚咚狠磕了三个响头:
“莫寥是你们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莫宁也跪到神像前泣不成声,我把香插进香炉里,不知道这线香是什么材质,烧得飞快,香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扑簌掉落,直到三炷香燃尽,我们没得到任何回应。我不死心,又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看看太子在离开前会不会大发慈悲留下纸条交待棺材使用方法——好吧是我多虑了,太子什么都没留下。
“你会不会请神?”
莫宁摇摇头。
“那你可以找到请三太子的童乩吗?”
莫安想了一会,还是摇头:
“那些请上身说是三太子的,不一定和上阿寥身的是同一个灵体。”
“什么意思?”
“就像小明爷爷,说是林祖娘的童乩,但那不是真正的林祖娘,很多灵体都会打着某个神明的旗号附身在童乩身上,他们虽然不是神,但也会帮助凡人。”
“阿宁,你知道怎么请神吗?”
“我们不是被选中的人,是请不来的。”
我扶起莫宁,捧起她湿漉漉的脸:
“无论如何我也要尝试一下,死马当活马医。”
莫宁抓住我的手,哽咽着说:
“我不知道,神已经离开了,他们已经放弃阿寥了……”
“不会的,他既然叫我买棺材,一定是有办法!”
莫寥困惑地望着我:
“谁?”
“他自称是太子,所以我猜那是三太子。”
莫宁睁圆了眼睛,忽然站起身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拿出一个大概二十厘米高,涂装鲜艳的神像。塑像身着武将服、右手举红缨枪、左手持乾坤圈,身披混天绫,脚踩风火轮的彩色塑像,虽然不像传统文艺作品里扎着两个小揪揪,但光是从他这一身装备不难看出这是哪吒三太子的神像。
莫宁举起神像,放在莫寥额头上,念着我听不懂的词,我紧张地等待奇迹发生,这可是莫寥,可以和阎王抢人的莫寥,能够请几十个神上身的莫寥,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我都无法接受他的死亡。
莫宁将神像放在莫寥的额头上念完咒,又举着神像将莫寥从头到脚绕了一圈,在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大脑一阵剧烈的锥疼,仿佛被一根电钻将脑子钻了个对穿,妈的,好痛!我痛得站立不稳,摔倒在莫寥身上,与此同时,我清晰地听到耳边、或者是大脑里,有一个不属于我的声音响起:
「你快点,本太子不能待太久,你快帮囝子穿上寿衣放进棺材里」
这个声音……是三太子!他为什么会跑到我的脑子里?!太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拿锥子往我脑袋上凿,痛得我忍不住抱住脑袋嘶嘶地吸着凉气,莫宁扶住我:
“怎么了小勇?”
「不要告诉她,本太子是看你们可怜才上你身的,等下又要被骂了」
这就是被上身的感觉吗?莫寥每次被附身都要遭受这种头疼欲裂的痛苦吗?还是因为我不是被选中的人,所以会有如此剧烈的“排异反应”。
“先给小莫弟弟穿寿衣。”
莫宁用眼神询问我,我用眼神回应她,莫宁心领神会,起身打开莫寥的衣柜,取出衣服。
“要穿单数件。”
我和莫宁帮莫寥穿衣服时,太子又在我脑子里说话了:
「然后把他放进棺材里,不要盖上棺材盖,在棺材板外侧涂抹鸡鸭血」
“呃——”
“小勇……”
“我需要一把刀,放血的。”
太子每次说话我都头疼地快炸裂,仿佛有一柄锤子朝我脑袋狂砸。莫宁泪眼朦胧,担忧地望着我,我咬咬牙,摇头示意我没事。
古代是寿衣穿得越多越好,表示对死者的尊重,不过现在大多数都是五件套,然而事出紧急,我们只给莫寥穿了两件衣服一条裤子,然后我们把莫寥扶进418。幸好这个点那些老头老太都在吃饭,没人注意到我们扶着个死人在走廊上走。
我推开棺材盖,与莫宁合力将莫寥放进去。随后我接过莫宁给我的刀,拎起鸡鸭割开它们的喉咙,将血涂抹在棺材四面外侧板上,房间里弥散着浓郁的血腥味将原本的清幽香气完全盖过。
「躺进去」
“啊?”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躺进棺材里」
我操……但是为了莫寥,我他妈豁出去了!我深吸一口气,跨进棺材里,和莫寥躺到一起。早知道躺两个人我就买大点了,这么小的棺材,我只能侧身躺着,鼻尖就是莫寥写满咒文的苍白脸庞,他看上去不像是死了,只是睡得很沉,我忽然感到一阵辛酸,便闭上眼睛。
「打开红伞,放在你们头顶,让无关人等出去」
我让莫宁打开我买的红伞,放在棺材里把我和莫寥的头和胸口都遮住,做完这些事后,我在心里问太子:
然后呢。
「等他醒来」
第42章
418的门关闭之后,房间里由于窗户被木板完全封死而没有一点光亮,在封闭黑暗的环境中,人很容易就模糊了时间概念,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五分钟,但等待的过程总是会像面团被抻拉得无限延长。
棺材内的空间实在有限,我只能侧身躺着,如果要躺平只能躺在莫寥身上。我只好在棺材里艰难地翻一个面,脸朝棺材板背对莫寥。虽然房间里没风,但我想到自己和薛定谔的死人一同躺在棺材里,边上还两口棺材为我们“陪葬”,就莫名有种阴邪的凉意。
我没由来地想起刚入职时接过一桩很邪门的案子。那年夏天天气热得反常,甚至到四十度,我和周由接到报警说隔壁住户家散发出怪异的恶臭,敲门也没人开,于是我们去了现场,周由一闻就告诉我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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