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用现在的科学解释就是防止家具落灰,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我掀开白布找了一圈,想找找有没有可以联络的通讯工具,未果,只好把布又蒙回去,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瞥了眼桌上的遗照,却冷不防地和纸人对上了视线——我草!这纸林祖娘的眼珠子竟然会动!我记得很清楚它刚才是眼珠分明是往下看的,现在的眼珠则很明显是斜视我,但除了眼珠的位置,其他脸部器官却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嘴角嘱笑,只是配上它斜视的表情,有种无法言喻的阴森诡异。
我赶紧从莫家姐弟的遗像边端起一根蜡烛,要是这纸人对我图谋不轨,我就一把火烧了它,想到这里我就不害怕了,将蜡烛高举到它面前,想看看表情是否还会有变化,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它把眼珠子转回来正视我。
直觉警告我416不能久留,414又是我的灵堂,只剩下418。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回家”这个词产生恐惧抵触。418的门如果没锁我就进去看,锁了就溜,毕竟418里不出意外就是三口棺材,总不能——我如遭雷劈地一个激灵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合理猜测:那两口棺材,是莫家姐弟给他们自己准备的?
418的门打不开,我也实在没那么勇气去敲门,手机也不知道放哪里去,身上又没钱,幸好筒子楼离派出所不远,我走个二十分钟也能到。
无论谁都好,好歹让我看个活人吧,我折腾了大半夜,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我举着蜡烛去找筒子楼的过道灯,这个开关是由人工控制的,当时那个娱乐项目匮乏的年代,大家无聊所以都早睡,过了12点就会有人把灯关了,节约用电。
今天的开关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我“哒哒”按了好几下,一盏灯都没亮,只能靠蜡烛的火光来照明。
雨已经停了,空气安静得连风的声音都没有,烛光能够照亮的空间,显现出一副和时代不符的残旧凄凉。每扇门前结满厚厚的蛛网,门把上也凝了层结膜的灰尘,仿佛时间快进六十年。
我拿着蜡烛下楼,黑暗冷漠地吞噬了一切,每层楼都没有光,我害怕又节外生枝,就直接下楼去了。
走出筒子楼,我惊觉小院里的石桌边竟然坐了一个人,冷不防把我吓了一大跳。这人背对着我,身形略微佝偻,头发花白,穿了一件颜色饱和度很高的宝蓝色唐装,如果不是有烛火照明,我根本不会发现她在那儿。
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遇到一个严谨来说只能是“疑似”的活人,我不敢贸然与她搭话,也不敢绕到她前方去看她的正脸,万一她两面都只有后脑勺呢,不然还是装作没看见先回所里吧……根据恐怖片定律,诡异的地方出现一个人,极大概率这个人不是人。
所以我尽可能放轻脚步,和她拉开距离,离开筒子楼,走没两步我就被一道和蔼的陌生女声叫住了:
“你要走了吗?”
我立刻循声回头,和唐装老人相视,她面容慈祥,每一道皱纹都承载着岁月的痕迹,看到我,她对我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带给我一种说不清的、莫名的亲切,她出现在这里,说不定也是这栋楼里的住户,所以见过我?我又把老人的穿着打量了一番,怎么越看越觉得她这一身是寿衣啊……
“不要去外面,回去吧。”老人说。
“外面?”
是指筒子楼外吗?回去又是什么意思,让我再回414的灵堂?可就算我心再大也不想住在灵堂里啊,自己给自己守灵吗,恐怖中透着荒谬,荒谬得都有点幽默了。老人见我没有进一步动作,缓缓站起身,她虽然有点驼背,但走起路还算稳当,她招呼我,伸出枯瘦的手朝我挥了挥:
“来,我带你回去。”
我警惕地问:
“回哪里去?”
“回你该回的地方。”
老人又折返回来,亲昵地拉起我的手,她的手很是粗糙,如同晒干脱水的橘皮,这是一双饱经风霜、常年劳作的手,并且没有任何温度,既不是热的也不是冷的——我连忙甩开她,涟涟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用、不用了!谢谢!”
我当场落荒而逃,老人在后面拼命喊我快回来,我刚跑出院子,背后挨了重重的一脚,这一脚踢得有够他妈的狠,我直接一个狗啃泥狼狈地摔倒在地,要不是我身子骨还算硬朗,可能就拦腰断成两截了。这一摔害得我手里的蜡烛都甩了出去,掉到地上一下子就灭了。
“你跑什么啊?阿婆都说要带你回去了你还跑,你这么蠢,死了活该!”
……莫宁?!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莫宁正杏眼圆睁,双手叉腰狠瞪着我,我还从来没见过莫宁这么凶神恶煞的模样,赶紧向她解释:
“我一觉起来家里都变了,变成我的灵堂,去敲你的门,也摆着你和小莫弟弟……”
莫宁不耐烦地催促我: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快点回去再说。”
我被莫宁骂得不敢吭声,只能乖乖地去找阿婆,阿婆还站在原地等我,看到我她并没有怪罪埋怨我,而是又过来拉我的手,她笑意温柔,柔声对我说:
“阿婆带你回去。”
因为莫宁在——虽然我觉得这是莫安,但至少她没死,那莫寥应该也没出意外,皆大欢喜,于是我乖乖跟着阿婆走了。
经过414和416时,我还悄悄地往里瞥了眼,被莫安“啪”地拍了一巴掌:
“别东张西望的。”
阿婆带我回到418的门口,“咚咚”地敲着门:
“有人在家吗?我把小勇带回来啦!”
这个举动有种我无法言喻的违和,我都快三十岁了,又不是迷路的孩子,也不至于……418的门开了,我当场愣住了:来开门的人,是父亲。
他的面容还是和我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他那样年轻,但我们家都是娃娃脸,也许这时的他三十岁,又也许他四十岁,却还是长着一张二十多岁,和我极其相似的脸庞,却显露出我没有的刚毅和坚定。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死囝仔调皮乱跑,还要您帮忙,谢谢梅阿婆了!”
梅阿婆?!是收养了莫家姐弟的梅阿婆吗?!她不是已经去世了么?!我猝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视角不知不觉变得低矮了许多,变得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梅阿婆和父亲。
莫安对我挥挥手,挽着梅阿婆走了,我要追出去,却被父亲拉住,严厉地呵斥我:
“刚回来又想跑出去玩!”
“我不是……”
“怎么身上这么脏啊?”父亲拉起我的手,惊讶地扬起眉毛,“怎么受伤了?”
我低头一看,浑身脏兮兮的,双手全是血,应该是刚才被莫安踢翻时手撑地磨破了皮。父亲打了盆温水,帮我把手掌里的血擦干净,又在家里四处翻找医药箱,我呆呆地望着父亲忙碌的身影,我很肯定这不是我的记忆,这是假的,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工作很忙,根本不会帮我包扎伤口。
父亲终于找到医药箱,就是个绿色马口铁茶叶罐,密封贮存性好,这个医药箱倒是真实存在的,但父亲从来没为我做过这种事。父亲用消毒酒精倒在我手上,我更加确定这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幻象,否则我怎么会感觉不到疼痛呢。
“怎么那副表情,很痛吗?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掉眼泪。”
我深吸一口气,心头像悬着一只沉甸甸的水桶,晃晃荡荡的。门外钥匙叮当,我妈牵着双妍走了进来,这时候的双妍还很小,只有幼儿园那么大,扎着一对活泼的小羊角辫跑向我:
“哥哥,我们买了黄豆糕!哥哥怎么受伤了,妍妍给你呼呼……”
我妈换了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
“你今天没上班?”
父亲依然低头认真地为我上碘伏,然后裹纱布:
“是啊,没任务就回来了。”
“那今天你去炒菜。”
“好啊,妍妍想吃什么好吃的?”
“卤猪蹄!”
“今天没有买卤猪蹄。”妈妈抱歉地说,双妍嘟起小嘴想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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