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莫寥守着林龙腾等林彬来又不放心莫寥,莫寥就是个纯黑的匣子,谁都猜不透他内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下一步要做出什么意料不到的行动。
林龙腾是最重要的证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出事——至少现在不能出事。所以我只好留在原地,和莫寥一起等莫宁说的人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谁都没说话,我的脑子乱得快炸了,征得莫寥的同意后,我坐在原地开始不停地抽烟。我仿佛走入一场没有水珠却将身体淋得湿透的浓雾之中,这就是最终的真相吗?我却没有什么有重量的感受,回过神来时,烟灰像一条灰色的长虫停在我的裤子上,我赶紧拍掉,抬头对上林龙腾凝视我的目光。
“看什么?”我问他。
“没什么,”林龙腾的声音像沉重的叹息,“我只是觉得,你们父子俩长得很像,经历也很像,不知道也落得一样的下场。”
我也盯着林龙腾的脸看了一会,喷出一缕游魂似的笑来:
“咒我?放心,在找到真正凶手前,我绝对不会那么快死。”
林龙腾又问我:
“你结婚了吗?有孩子了没?”
“没有。”……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的家人呢,母亲,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你这样做值得吗?”
这个问题让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问“值不值得”?这是一件什么有价值的事情吗?我能得到什么利益和好处呢,从始至终,我要的不过是要一个我父亲失踪的真相而已,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所以我无法回答林龙腾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性质类似于“月亮有几条腿”,问题的本身就不合理。
第58章
我和林龙腾没什么好说的,走到有信号的地方,边抽烟边等人。我知道这个要求多少有点为难人了,半夜三更的,不过我多少能猜到莫宁要叫谁来。果然烟抽了半盒不到林彬给我打电话,说他在欢喜歌舞厅门口,问我人在哪里,我回答我人在……呃,稍等,我给你带路。
这间地下室在地图定位显示正处于欢喜歌舞厅,我正处于地下室尽头的楼梯口,往上走应该还有一两层,楼梯被黑暗吞没不知会通往何方。我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照明,沿着楼梯向上,整个楼梯间都回荡着我如凿击石块般沉重的脚步声。
我爬了两层楼梯,尽头又是一扇老旧木门。门后传来很大的动静,似乎有人在搬运什么东西,物体和地面发出粗粝的摩擦声,声音很急促,听得出来搬运的人在赶时间。
这么晚了,会是谁在搬东西?是有什么重要线索要被连夜销毁?保险起见,无论这扇门打不打得开,我都不能再走这扇门了,万一门后的人是想置我于死地,我出去纯粹就是送。目前只能爬通风管道原路返回,何况还有个受伤的林龙腾,让他跟着我们一起爬上爬下也很困难。
“阿宁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有人说话了,这道女声还挺耳熟,我的大脑还没来得及进行人声匹配,更为熟悉的音色,带着似曾相识的嫌弃:
“她告诉我在欢喜歌舞厅下面有人受伤了,叫我来治疗。”
“半夜三点说来就来,好男人耶。”
“我只是来救人的。”
是莫锦衣和林彬!是熟人我就放心了,这扇门是外开门,门锁在门外,只能由门外的人打开:
“莫小姐林医生!我是林双全!我在门后面!”
“稍等稍等,东西有点多我们还在搬……”
又是哐哐当当一整混乱过后,门终于开了,原来这扇门连接的是欢喜歌舞厅的大仓库,也就是我拿到录像带的那个仓库!也就是说当时我和林龙腾这个关键线索只有一门之隔……不想了,想多了短命。
“你是烟囱成精吗,这么能抽?”林彬掩住鼻子,人在精神高压状态下,某方面的感触会失灵,我的嗅觉就麻木了,也可能是抽烟抽太多自己都闻不出来。
林彬背着一个和外卖箱差不多大的医药箱,还挺与时俱进,莫锦衣跟在林彬身后,看我的眼神闪烁不定,我见过太多和莫锦衣相似的目光了——她心里有鬼,她在害怕我。我大概能理解莫锦衣出于什么心态要对我隐瞒实情,归根究底她并不信任我,甚至对莫宁也有所保留,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去深究这种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莫锦衣走近看到林龙腾的手掌被椅子腿钉在地上,惊呼了一声,林彬叹了口气,蹲在林龙腾身边帮他处理伤口,无奈地说:
“你怎么每次都下手这么狠啊?”
啊?怪我吗?哪有每次?我还没来得及张嘴辩解,冷不防莫寥开口:
“只是限制他的行动而已。”
妈呀大哥,你那也能叫“只是”?要不是我反应快,那一椅子真要砸在林龙腾身上,现在就应该联系赵鑫来准备丧葬一条龙了。既然这里有林彬和莫寥善后,我可以先回派出所找莫宁,至于顾还——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就算顾成峰不是直接杀害我爸的凶手,他和我爸的死也一定脱不了干系。
那么这些年顾成峰对我的“赏识”和“器重”,是问心有愧?还是另有阴谋?在我获得关键性线索前,我都没有真正地怀疑过他。我的记忆闪回过曾经顾成峰默不做声看我的眼神,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这些年来顾成峰都是以什么样的眼光在看我?他看我时都在想什么?会想到我爸吗?想到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我仿佛被关在玻璃柜中的实验动物,一举一动都被研究者所观察注视着,
这个可怖的念头如同凌空挥来的一记重拳,几乎要将我狠狠击倒,胃部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无法抑制的反胃感在胃部疯狂翻涌。
好恶心,头好晕,好恶心,好想吐——我匆忙勾住路边的电线杆子,弯下腰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实我已经分辨不清了,我好累,好累,所有的器官内脏血液骨头都要从这具超负荷运转的躯壳里掉落出来,灵魂就像摔碎的玻璃四分五裂,混混沌沌的意识陷入一阵如同假寐般的昏眩之中。
“全哥你……可以……吗?我……吧?”
我听到顾还在说话,接着整个人身体一空,双脚离开地面产生的瞬间失重感令我猝然清醒,发现自己正被顾还用扛麻袋的姿势扛在他肩膀上,顶得我又想吐了。
“放我下来,等下吐你身上。”我拍拍顾还的背。
“你都吐胃酸了,再吐内脏都吐出来了”顾还压根不听我的,把我塞进他车后座,“宁姐让我来载你,先回所里。”
啊对,许啸还没回我电话!我本来蜷成毛虫,立刻虎躯一震猛地坐起,找许啸的电话打给他,还是没接。干我们这行的,保持手机二十四小时畅通随时待命是最基本职业需要,很不对劲,我手心有点渗汗了。
往好的想可能许啸大半夜在出紧急任务所以没空接电话,往坏的想……还是不想了,我从车内后视镜看顾还,开不了口。
首先我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林龙腾的话句句属实,当人描述自己的犯罪行径时,都会无意识地弱化和隐瞒自己某些犯罪行为;其次我赞同林龙腾的观念:这是上一代的恩怨,和下一代无关;当然归根究底,毕竟顾成峰和顾还到底还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站在客观和理性的角度看,顾还和顾成峰之间的恩怨是家事,一码事归一码,真正到了需要直面真相的这一天,我不愿意顾还卷入其中。
现在我还不能去见顾成峰,即使有林龙腾这个关键的人证,但只有人证还不够,人证是所有证据里不定因素最大的,谁也无法保证林龙腾在见到顾成峰时,会不会又换一套说辞,我还需要绝对的物证,有时候死的东西比活的东西好用。
我让许啸查顾成峰的初衷是为了保护顾成峰,对顾成峰产生合理的怀疑也在所难免,只是从未设想过顾成峰在这桩离奇诡异的案件中,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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