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折返回浴室更换。
宋忱脑海中还浮现着方才他瞧见的一幕,似乎是想确认心中的想法,他甚至往门边挪去一步,视线直往浴室内探去。但他终究未能如愿,因为他下一秒就被陆和锦一把拉走了。
陆和锦直将他拉到客厅才停下,随即转身面对宋忱:“没想到啊宋支,原来你喜欢看这种?”
宋忱也后知后觉自己的举动不妥,可想到自己看到的,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刚刚,季钰肩膀那块的疤……
他的沉默宛如默认,陆和锦等了会儿,没得到他的反驳,脸上缓缓升起异样的神色。
宋忱真喜欢这种的?
他面色越来越复杂,想到最后他莫名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瞧。
嗯,有料。
他这番行动落在宋忱余光底下,再联想到方才他问自己的话,宋忱蓦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一开口:“你,不……”
这会儿功夫,季钰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
宋忱不好再说,咽下了原话,只能先转而告诉他们:“今晚你们暂时在我和冬阳这儿住下。冬阳的房间在七楼,楼下的……”
他将程冬阳的房间道明,末了向陆和锦,“陆队,今晚你去程冬阳房间休息?”
陆和锦点头答应。
第57章 人头喷泉案(七)
房间里就剩下了宋忱和季钰。
季钰额头已经用一片纱布贴上了,看样子的确没有大碍。
宋忱向他大致询问了一下,然后各自回到房间。
凌晨一点左右,宋忱模模糊糊醒来,准备去厨房接杯水解渴。
可客厅阳台的灯竟然亮着。
“……季钰?”
他走上前去。
这个点了,季钰还没睡?
阳台上的人冲他笑了笑:“你也没睡?”
“刚醒。”宋忱在他腾出的位置上坐下,“现在睡不着了。”
季钰淡淡的目光回到窗外的夜幕里,眸底深色,似有怀念的望着外面景色。闲聊似的,问:“宋支……还没机会问过你,你为什么要做警察?”
宋忱指尖一动,随即浅笑:“大概……因为我父亲是警察。”
“那你父亲应该很优秀,能成为你的目标和追求。”
“……嗯。”
季钰递给他一听饮料,眼睛没看宋忱,犹如忽然间想起一件值得谈论的话题:“那你知道上苑小区的一场火灾吗?就是发生在庭阳省湛州市,不过时间过去很久了,听说过的人很少。”
闻言,宋忱身形顿时一滞,缓缓转头看向他。
他似无所觉,继续道:“听说大火烧的是十八楼,高楼层,没什么人生还。火灾起因并不简单,好像……是人为放火。可惜了,火在半夜燃烧起来,火险报警器被毁坏,那一层的居民大多葬身了火海。”
他每说出一句话,宋忱心中就一颤。等他说完,宋忱已经抿紧了唇,低下头神情晦涩的望着手里的饮料瓶罐。
半晌,他才状似平常的回答:“……听说过。”
季钰笑问:“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宋忱愣了愣,猛然抬眸看他。
是啊,这件事过去了这么久,况且传播度并不高,他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刹那间,他想到季钰从浴室出来,他在他左肩到锁骨的那一片看到的伤痕。那疤痕他再清楚不过了,明明白白的,是烧伤。
他的心脏猝然间沉到了水底,丝丝的沁入剔骨凉意。
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然而季钰却笑了,解释:“我不是从那场火灾里出来的。知道这个,是因为我小时候爱玩火,我爷爷就拿着这个故事来吓唬我。可我最后还是被火烧着了一次。从那以后我就对火有了畏惧之心。”
被攥紧的心脏瞬时间又被松开,宋忱心跳速度缓缓恢复,对此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
季钰看出他的紧绷,从善如流的换了个话题:“宋支,陆队有告诉你我的事吗?”
他记忆犹新:“……嗯,说过。”
“他们是不是都很敬佩我孤身护住了四名学生?”
“嗯。”
“呵。”季钰莫名嗤笑一声,自嘲道,“我哪里是护住了她们,分明是害了她们。”
乍一听,宋忱颇为讶异:“什么……?”
“我当时顶着断墙,支起三角结构才避免了我们直接被填埋。”回忆起那段记忆,他不自觉握紧了掌心,易拉罐都有些微微变形,“……但有个女生的腿就是因为我才……在我撑了撑了二十分钟后,我终于撑不下去了,趴倒了。……那个女生的左腿就这样被碾压住,直到十几分钟后支援到来。”
那时候的惨叫声刺得他耳膜疼的发颤。
他听到女生在求助、在哀嚎,可他仍然倒着,后背是一片脊梁被生生压断般的剧痛,他撑了二十几分钟,左臂从一开始就因为阻挡墙壁坍塌而被冲击得骨节错位,在强撑的这段时间,断裂的小臂骨头穿刺皮肉出露,那钻心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血肉模糊,他眼里浸入了不知道是血还是汗的液体,灼烧起来。
他的确站不起来了。
可谁又能告诉他,在他选择倒下放弃的那十分钟,支援就会来到。
他们都说他是英雄,独自撑了将近半个小时。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在他塌下肩膀的那十分钟里,一个女生的一生被他毁了。
左腿高位截肢。她躺在医院的那一年,与她理想的大学擦肩而过。
宋忱抬起的安慰他的手顿在了半空。
“……其实贺晨说的没错。”季钰笑了一下,只不过笑得很是难看,转头对上宋忱的眼睛,“宋支,总有理由可以让我不用内疚。把责任推给作案者,或者迟来的警队,或者做出错误判断的贺晨——但直接元凶最终都是我。……宋支,是不是?”
这个时候,宋忱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了。脑中一阵隐隐尖锐刺痛,却不是因为季钰的经历,而是他想到了他自己。
当年那场火灾的发生,是纵火者的错。可是要不是他,那一层的人不会受到牵连。他的父亲是一个靶子,他是替报复者瞄准靶心的帮凶。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些无辜的人就不会受到牵连。
“错在我……”季钰说,宋忱的呼吸却逐渐发颤,“我怎么偿还她?偿还不了……”
宋忱疼的眉眼都皱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偿还,可道理谁都懂。他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赎不清罪。
季钰叹了口气:“……罪是赎不完的。”
万籁俱寂。
*
不知道贺连泽是不是在公安厅待了一整晚。早晨一行人过去的时候他早就在办公室里了。
几个人气色俱是不太好,要么眼下青黑,要么脸色虚白,让邵安久觉得自己与大家格格不入:“你们昨晚……夜生活挺丰富啊?”
他昨晚睡得早,一进酒店就往床上一躺,不理世事,并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
韩奕觑了眼季钰,把邵安久拉到一边简单的告知了几句。
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贺连泽已经泡好了一杯咖啡,出声说:“贺晨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了。”算是对季钰有了个交代。
这个结果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
虽说贺晨是贺连泽的表弟,但贺连泽为他出面收拾了许多烂摊子,该尽的情谊早就尽了,如今贺连泽对他没剩多少感情,对这件事本就可以置之不理。昨晚去了一趟派出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
他留意了一下季钰。
按照对方的实力,明明不应该会被贺晨打伤。
只是几秒钟,贺连泽又收回目光。
反正贺晨如今与他没有关系,他在派出所多反省几天也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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