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脚步声渐近,紫袖本不在意,听着听着,脸色忽变。
香客两位,其中一个脚步重些,再平常不过;另一个走路轻缓得多,也熟悉得多,像是漂在尘土之上,京城再无第二人。
这是朱印的脚步声。
这时二人停下,拉扯木椅,有人落座,随后道:“你也坐罢。”
果然是六王爷陈麒枢的嗓音。
没想到来访之人竟是他们。一门之隔,紫袖屏息静坐,收敛声气,默默揣度。两人坐在了廊角,想必是借着高处一赏山中清幽佳景;看寺中举止,应当也不是头一次来了。这许久不见,原来王爷如今搬出了城,倒来这里寻清静。
门外淡淡说着山水,朱印一句尚未答完,忽然衣衫轻响,便听不见言语。紫袖方觉纳闷,随后只听“砰”地一声,竟是手掌相击的声音,已在台阶之下——显然是他纵身而起,跃下台去,正在和人对掌。
是刺客?紫袖眉头皱起:新帝做太子时,就曾对这位皇叔下过手,难不成如今仍要杀他,竟连佛门净地都不放过?这时又是一声“砰”,声势更大,位置更远,听起来像是掷出了甚么重物。
他凝神侧耳细听,来人应当只有一个,却扛得住朱印一击,可见悍勇。不等他细想,第三声“砰”已轰然爆开,明明越来越远,却比方才两击还要响上三分,掷物的力道也更大了。
从第一击开始便无人说话。不但朱印沉默,连王爷也坐在椅上一动未动。紫袖听不出来人使的甚么古怪兵器,深觉不安,正要起身,却听王爷开口道:“稀客。”
一个人踩着落叶朝台阶慢慢走近,脚步声不比朱印响多少,却是一脚轻些,一脚重些。差别虽然细微,紫袖却能听得出来。他的心重重一跳,屏住了呼吸。
随后有人说道:“正是来找你的。”
这声音含着笑,带着一丝轻佻的耐心,就像当年在魔教大营再次相见。紫袖心里如被极细的丝线悬吊起来,忽忽悠悠地晃。要不是他人还坐在地下,此刻已不知飞向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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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袖(坚定):大师,我要出家。
心明:哦?样我来考察考察。
-考试结束-
紫袖(磕头):大师,出家好难,我回俗世再努把力。
心明(拽):小殷再聊几句嘛,专业论我还没有讲,你先学这一条哈……
展画屏(拽):学什么学,你师父还没死呢。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留言~
我这周争取完结,争取(小声)……
第169章 拈花微笑(5)
朱印双手垂于身侧,虽感觉不到杀气,却仍戒备地盯住展画屏。
王爷却自在得多,坐在椅中笑道:“终于舍得来找我了?日思夜想,终须一见?哟,是我疏忽了,”他又自责起来,“你这腿,现今想必走得不如从前快了,那么或许一年半载之前便想见我,今日方赶到这处罢?”
展画屏也不发急,单刀直入问道:“紫袖在哪里?”
朱印见他周身一团和气,更不敢有一刻放松,只听王爷道:“我怎么知道?我既不知你在哪,也不知他在哪。你想必也去我那里搜过了,可曾见过他一次么?”
展画屏道:“他自然不在你府里。这一年半载,我也听说南北几件案子,有的像是他从中插了一手。”他带着一丝谙熟内情的笑意道,“我更知道你不敢离你那皇侄太近,因此近来陈淡云偶尔重现江湖,未必常在府中。只是赶得巧,顺道来问问你跟他说了甚么,又做过甚么交易。”
朱印心下了然,一年来有那么几次似是有人暗中盯梢,却一闪即逝,难以确认,看来果然是他。所谓“赶巧”、“顺道”云云,不过是信口胡诌。
王爷又道:“你徒弟现在四海为家,不想见你时,自然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他,简直同你一模一样……不,他已比你强了。他太明白你,才懂得遮掩行迹,因此你才找不到。”
落叶声响,展画屏面色未变,又向前走上几步。朱印掠回台阶之上,将王爷挡在身后,却仍垂手而立,只向他道:“展哥。”
俨然剑拔弩张,展画屏倒止步说道:“朱印,你叫我一声哥,咱们还算是少时的交情。我承你照料紫袖的情,只是立下的誓言作不作数,却还有得商量。”
他话音仍带着笑,朱印却肃然道:“从前的事,是我告诉紫袖的。王爷从不肯透露一个字,紫袖便来问我。我先同他讲了十贤,又告诉他你的伤势,紫袖所知一切,都从我这里听去。”
“很好,”展画屏道,“都是你说的。”朱印道:“正是。”
展画屏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如今不做和尚,也打诳语了。”
朱印仍要再讲,王爷已执起茶杯笑道:“你何必又要跟他为难?你不见了紫袖,要找人出气,哪里用讲这些有的没的?我没守住秘密,你今天就是来取我性命的——我并非不懂,何不直言?”
展画屏却道:“王爷可冤枉我了,我哪里要取谁性命?此次前来,反而是将我的性命交予你。”
朱印十指一紧,只听王爷促声问道:“你……你甚么意思?”
展画屏说:“我人在这里,你关我就是。管保不劳你的人动手,只将牢门一开,我立即自行进去。”
朱印又想劝,又有些糊涂,王爷已将茶杯重重朝案上一拍,起身怒道:“你竟是来投降的?”
“自然如此。”展画屏道,“那时为了甚么将我放走,如今不妨全盘收回。只不巧腿已接过,如需再断,现在便断给你看——同样也不劳你的人动手。只是须得劳烦王爷着人抬我回去了。”
王爷似是听见当世最逗趣的俏皮话一般,仰天大笑。展画屏不再说话,朱印是无话可说。王爷笑声渐歇,叹着气问道:“我捉你做甚么?十贤也罢,魔教也罢,早都’既往不咎’,你孤身一人,对我有甚么用处?”
展画屏带着十足信心道:“王爷当时捉我,也不全为了十贤魔教罢。如今再捉一回,用处可比那时多了。陈麒杰到底怎么死的,想必你的皇侄比谁都清楚。他虽遮掩过去,你也应当心中有数。如今尘埃落定,坊间却也有些传言,我可听说是睿昭太子回来索命了。你那皇侄看似笃定,心里说不准也想要一道保命符。”
殿前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山风悄悄吹过。心明方丈向来周到,朱印一路留心,知道再无旁人在侧,才敢在这里放胆说话;只是不料展画屏忽然将这件泼天的大事轻而易举揭了出来,尽管有所预备,仍暗自吃惊:一句“保命符”,隐约又拿住了陈家人的七寸。
王爷却不为所动,只赞许道:“可见你是打定了主意来的,果然思虑周全。我拿了你,交给今上,当初弑君罪人归案,皆大欢喜——不但我的命保住了,还保住整个皇族,岂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功臣?我这虚有其名的皇叔竟能手握如此伟绩……你让我如何拒绝得了?”
展画屏道:“王爷包赚不赔的。”
王爷志得意满地笑几声,又道:“我真不曾想到,展画屏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说罢将手里茶盅狠狠掷下,磕在台阶边缘,连盖带碗跌碎,在泼开一片茶水中纷纷滚落。
王爷盯着一声不吭的展画屏,咬牙道:“打断你的腿,也换不来你一刻消停。为了你徒弟,你宁肯自投罗网……好,我让你来投。”说罢倒坐了回去,“你先把双腿断去,要断得再不能接续才行;再将自己武功废去,废得彻彻底底,再也练不回来。”
朱印直觉不妥,忙回身道:“王爷……”
“滚!”王爷胸腔起伏,只望着展画屏,“你计划得好!我只要捉你,这消息必将被你散布天下;你只需呆在牢里,紫袖必然万死不辞地找来……那倒是好极了。我不但放他进去瞧你,还要让他多去瞧,整天瞧。我偏要他看到你成了废人,却再也不能带你走,让你见得到他却碰不着……你既来了,可想过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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