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棋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从一开始就说了没兴趣,说了不要再来画室,说了我不喜欢你,可那些人还是自顾自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想换取他的另眼相看,在结果和愿望背道而驰的时候反过来怪罪罗棋太过冷血。
非极限那边今天发来消息,说罗棋的两幅画反响很好,那边想约罗棋一起吃个饭。
小季说完观察了一下罗棋的表情,把心里憋着的话说出口:“罗老师,非极限虽然是个展览,但背后是‘无限艺术’,这个您心里是清楚的。无限这几年势头很猛,签了很多新兴独立艺术家,什么领域都有,这次吃饭的目的应该也挺明显的,无限的老板多半看中您了,想签您。”
见罗棋不说话,小季接着说:“我认为您可以考虑这件事,一旦签了公司,您的一切商业模式都会更完整,也会更稳定,无限这几年发展很好,是个很好的机会。唯一一点就是……可能没有现在自由。”
罗棋正在画一幅画,画板上是大块的色块,小季看不出来他在画什么。此时罗棋正在把一块正红色大面积往画板上涂:“不去。”
小季一时没接话,仍然站在罗棋身后,半天才说:“罗老师,我猜到您不想签公司,但我可以问一下吗,您之后的打算,除了那些商业单,您还会画画吗?”
罗棋又是沉默,小季已经习惯了罗棋的沉默。
他再次开口:“我可以理解为您将那两幅画给出去是一个信号吗,我是您的助理,您心里的想法应该及时跟我沟通,好让我对之后的工作有一个方向。有的事情我可以做得更好,只要您给我一个信号,我可以给您的下一幅画造势铺路,比凭空画完会有更高的反响和商业价值。”
罗棋停笔:“抱歉,我以后会注意。这个月我会画下一幅画,主题是……”
小季眼睛亮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是什么?”
罗棋开口:“梦境。”
晚上罗棋按时下班,回家之后家里没有人。
上次大扫除是三天前,罗棋打了一盆水,准备了两个抹布,先到阳台上擦洗衣机。罗棋确实有洁癖,并且是病态的洁癖,罗棋相信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别人像他一样,要将家里的每一个物件的每一个角落都擦到一尘不染。但罗棋享受这种感觉,每将一种东西擦干净都会让罗棋产生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每抹去一处尘灰时光倒流一年,好像这个东西刚刚买回来,还没有使用,还没有经历岁月。
以他打扫卫生的细致程度,阳台和客厅结束已经是将近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十点了。
罗棋下班之前叫了一个生鲜外卖,买了一整只鸡。一下班就把鸡腌上了,这会儿鸡已经上了一层酱油色。他没做过烤鸡,上网搜来教程,对着手机一步步操作,炒好配菜。
十点半罗棋把鸡和配菜一起送进烤箱,烤箱门关上的瞬间罗棋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桑越:“打车回家了,我的烤鸡在烤箱里了吗?”
罗棋把手机放在一边,慢条斯理地洗手。手上沾了鸡的味道,还有油渍,这种感觉让罗棋很不舒服,一次性手套用完了,洗完手他又下单了一盒一次性手套,顺便补充了厨房里的调味料。
又有一条消息:“?你不会赖账吧,我要吃烤鸡。”
罗棋终于切回微信:“我答应你了?”
桑越:“卑鄙小人,那今晚吃什么。”
罗棋:“胖了四斤还吃?”
桑越:“我靠!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胖了四斤怎么了,我现在很胖吗?”
罗棋:“不胖。”
桑越:“真的没有烤鸡吃啊,我中午都没怎么吃饭,中午我发小在我酒吧,说想吃火锅我都没去,让他去便利店买点凑合凑合算了,我就惦记着晚上回来吃烤鸡呢。”
桑越:“算了,自己烤鸡确实挺麻烦的,我点个外卖也行,你吃吗?我帮你一起点了。”
罗棋觉得桑越这个人确实很奇怪,他好像很擅长妥协。
别人定的规矩他可以妥协,对廉价的双人套餐他可以妥协,期待中的夜宵落空他也可以妥协,好像没什么底线。罗棋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就好像画了一副幼稚的儿童简笔画,太阳、房子、树,对桑越说这是无价的艺术,桑越也只会似懂非懂却真心实意地点头说确实看不懂,艺术就是看不懂的。
这个人太“蠢”,“蠢”到容易让人对他也往后挪一步底线。
罗棋把摄像头对准烤箱,暖黄色的灯光里头躺着一只鸡,他把这张照片给桑越发过去。
桑越回过来一条语音:“我就知道你会做的,你就是嘴硬,明明做了还要说没有。”
罗棋听了两遍,回复消息:“烤鸡堵不住你的嘴?”
桑越仍然是语音回复:“堵得住,堵得住,你猜是我先到家还是烤鸡先熟?”
罗棋这次多听了一遍,听出来桑越不太明显的笑意。
罗棋动动手指:“烤五十分钟。”
桑越这次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一些,明显的骄傲,对于自己比鸡先出炉的骄傲:“那看来是我先到家了,赢下一局。”
第22章 肯定按时回家
大概是这几天都在构思那副主题关于梦境的画,于是罗棋这几天总是做梦。
做梦对罗棋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咨询过医生,医生回答可能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只要没有影响到生活就不用放在心上。唯一不正常的一点是,罗棋的梦有了固定的角色,总是和桑越有关。
梦通常是不符合逻辑的。
梦里的桑越被门禁拦住,大发雷霆:“你真觉得自己的规矩那么重要吗,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自私自利的人,我不管你有什么创伤有什么心理疾病,有本事你就一辈子都躲在你那个门禁十一点半的房子里永远别出来,我凭什么对你那么有耐心?我欠你的啊?我认识你吗?咱俩才他妈认识几天,真拿自己当东西了。”
梦里的罗棋不说话,他好像总是在抗拒沟通,无论现实还是梦境。
桑越气得在罗棋面前走了一圈:“我草,你怎么又不说话,你怎么总是不说话,你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戒备,你说句话能死啊?我主动关心你了,我问你了,你到底高高在上些什么?”
罗棋好像没见过桑越生气的模样,桑越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不是当面,而是隔着手机屏幕。桑越生气的时候脸上很不耐烦,五官飞扬,好像很想动手打人,却狠狠压抑着自己的冲动,所以愤怒变成其他的表现形式,桑越一直在动,一会儿走一圈,一会儿用手指着罗棋,一会儿把手里的打火机按了又按,看得罗棋手痒,罗棋也在忍。
忍着不说话,忍着不触碰。
梦境衔接到下一个梦境。
梦见桑越又一次被门禁关在门外,他仍然回了家,敲门无果之后蹲在门口跟他的朋友打电话。隔着一扇门,罗棋听到了桑越所有的话,几乎确定桑越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被关在门外了呗,超过一分钟都不行,真的有病。”
“笑死,老子多想回家一样,外面的酒店不自在吗?几点回酒店前台都笑着跟我说一句‘欢迎光临’,总比按时卡点回家了之后还得看罗棋那张死人脸好多了吧。说白了他真是有点给脸不要脸了,他以前的室友能有我好?我听说他以前的室友几天就受不了他了,就算有那种没有夜生活不在乎门禁的,回家也不愿意看他那张死人脸吧,跟谁欠他钱似的,说句话还爱答不理的。”
“搬啊,谁说我愿意忍着他了,我这几天不是忙吗,酒吧的事儿太多了,没空顾及别的,等忙完这段我就重新找房子,直接找个大学城附近的房子呗,看店还方便。”
“他就永远这样,不停换室友,当个死人,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梦里的罗棋将手按在门把手上,仍然在忍。
忍着不开门,忍着不逼问。
七点半的闹钟响了,罗棋猛地睁开眼睛。
闹铃声音太大,这是罗棋特意调的,否则叫不醒药物作用下的自己,缺点就是每次被闹钟叫醒心脏都会狂跳很久,异常的跳动,猛烈又快速,全身的血液泵出去,好像整个人的灵魂正在脱离身体。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