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不擅长纯爱。
偏偏十五六岁以后,他长到了最适合那类剧本的年纪。一见钟情、欢喜冤家、日久生情、校园初恋……收到的全是这种本子。
于是在他这种“天才少年”身上,也开始出现了多次NG的情况。
导演惊讶于他明明已经很帅很有吸引力了,居然没谈过恋爱,一个个都说了类似于“你不然发挥想象力”“要多观察”之类的话。
那段时间厉非看了很多书,观摩了很多前辈的表演,问了很多人。
却没什么结果。
影后林宝妮是个非常浪漫的姐姐,她闪亮着眼睛跟给他科普:“哎呀,哪儿要看那么多书找那么多参考。古人不都帮忙总结过了嘛——就是那种‘天雷勾动地火’的感觉嘛。”
“就是看到的一瞬间,直接被击中,理性完全麻木。脑子里有一个声音疯狂告诉你,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
厉非:“……”
林宝妮:“哎呀,等你遇到的那天就知道啦!”
这种描述在厉非看来,无异于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存在鬼,你有一天遇到就知道长啥样啦。听着神叨叨的,他代入不了。
直到有朝一日,他亲身经历。
那种感受实在难以描述——原来人真的会在看见另一个人的瞬间,毫无道理地全身麻木。
那天本来只是普通一天。王导乔迁,他和黄晨瀚被邀请过去吃火锅。吃完听说附近开了厉害的钟表门店,就一起去逛。
厉非成天在网上被人说成是“精密仪器”,他个人也确实喜欢一些这类的美学——他爱看钟表内部复杂的精密结构,喜欢齿轮、发条、摆轮等零件之间精确的咬合。
他觉得那种美感源于艺术科学与工艺的完美融合,是一种对秩序和规律的敬畏和掌控。
某种意义上,甚至体现了人们对完美和永恒的追求。那么的冷硬、规律、精准、明确。
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绝对规律”的他,却在那一天看到了“绝对意外”。
移不开目光,无法解释。
厉非没有经历过一见钟情,以前也并不相信那些文字性的描述,但他毕竟看过、演过。
抽象的文字突然成了午后刺眼阳光下巨象的事实。
他逼着自己不去看,却又在钟表店分分秒秒、心不在焉。
一种莫名的不可抗力,仿佛看不见的丝线一般,牵引着他走回那家店。
黄晨瀚看他的眼神整个都不对了,他也懒得管。
靠近以后,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冷白皮、高挑长腿的年轻人——很帅气,有一双非常干净的眼睛。
……
后来就是,他挑选了领带,看着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被Campbell特有的半包黑色手套包裹,一点点给他打包。
Campbell夏季制服是两件套,外面是马甲,里面是白T,正好露出一截冷白却线条分明的手臂。
厉非的食指动了动。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在肖想,那手臂摸起来的手感会是如何。目光从手臂缓缓上移,更看到他修长的脖颈,突出的喉结。
窗外的太阳光太亮,落下了漆黑的影子,延长至他手边。
……
后面的种种,厉非其实并没有怎么过脑子。
或许是因为毕竟在美国待了多年,耳濡目染了那边直白又热烈的搭讪文化。又或者是他作为一个男明星,太知道怎么样散发魅力。
同时他也知道,怎么叫见好就收。
没有主动要对方的联系方式,是因为来日方长。
店在这里,又不会跑。
……
厉非在这一天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不会喜欢男性这个问题。
但既然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也并没感觉到非常受冲击。
对方能追出来,他很安心。
原来那种暗流涌动的感觉……是相互的。
名片是黄晨瀚接的,但到家时已经在他手里。
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厉非都还在回想。回想午后阳光灿烂,透过玻璃,那个高挑清瘦的身影就那么生生撞进他视线。
一切不可思议……他竟然到现在还记得那白色制服衬衫下隐约的锁骨,看起来触感白玉冰凉的皮肤,力量感十足的分明手指。
那个人身上有小红莓著名香氛“无花果”的味道。
厉非以前一直觉得小红莓的香都太甜,有点俗。现在却发现是他武断了——那是一种酸甜的植物香,带一点姜的辛辣,其实很好闻。
但最喜欢的还是他灰色的眼神。
眼神压抑又明亮,就像他的整体气质一样矛盾,是一种干净和落拓的杂糅。可是看着他时又很清澈专注,完全不掺杂其他。
真少见。
别的那么多人见到他,不是把他当做高不可攀的星辰,就是瞬间贪婪地锁定猎物,或是透过他爱着他演过的某个角色。
这个人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
他看着他,好像看见的就始终只有单纯的“厉非”。
……
那晚躺在床上,厉非输入了名片上的手机号。
搜到的联系人头像是个豆豆眼的卡通小人,蛮可爱的。
他的手指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点击“添加”。
他毕竟都二十三了。总觉得这种事还是要张弛有度,不能意图太明显,不能过于急切。得有耐心。
他决定慢条斯理地……拖到明天中午以后再加。
可当夜却发生了太多事。
凌晨时分,两个美国记者先后在纽约跳楼自杀。
两个人都是报社的独立调查人。这几年沈明德在美国参与了不少灰产,牵扯到了洗钱、非法交易甚至暴力犯罪,早就引起了国税局和FBI的注意。
这两个记者在这几年里,曾屡次以各种理由接近过厉非。在互相的试探和旁敲侧击中,厉非能感受到两人好像已经掌握了不少沈明德犯罪的证据……
现在一夜之间,两个人全被灭了口。
……
厉非的关系网其实有两张。
一张是阳光下的正经人,比如黄晨瀚和他所带精英团队,一起帮助他管理手底下的庞大产业。
还有另一类关系网同样是祖父留给他的,却是连黄晨瀚都不知道的存在。
德裔美国人施劳德表面是律师,日常混迹于美国名流圈,实际上却是个耳听八方的高级情报探子和私人安保公司头头。柏培学作为那个年代沉浮一生的富豪,一手栽培了这个人,留他保护厉非。
清早,施劳德向厉非汇报了纽约警局目前的进度。
警局仍是将两个人的死当做了两起独立的自杀事件。尽管其中一个记者几个月前就在网上发布过“如果我有一天被自杀了那绝对是谋杀”,但警局高层还是坚定不肯往谋杀方面调查。
……是什么样庞大的势力,能压着警局一起掩盖这样明显存疑的案件。
厉非一大早心里狂跳,说不出的不安。
只能安慰自己——沈明德在美国不见得有那么大的能量。两个记者同时也在调查一些其他富豪、政客的隐秘私事,灭口他们的说不定另有其人。
更何况,他过去与这两个记者的接触也一直小心谨慎。
他根本无法相信他们,更无法相信现在贪腐成风的美国国税局和FBI,几番都明确拒绝了他们的合作请求。所以,就算现在两个记者收集的资料全落在沈明德手里,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企图对沈明德不利。
他是这么想的。
可当天中午又出了事。黄晨瀚开车出差去机场的路上,被一辆大货车撞了。
厉非在ICU外站了好久。
警察只说因为红脖子大货车司机喝多了酒,是一场单纯的意外。可真的只是意外,还是沈明德对他的……敲打警告?
厉非不知道。
黄晨瀚一直只管公司经营,和所有水面下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应该不至于被牵扯进来。施劳德也并未暴露,退一万步说,就算沈明德手眼通天真的通过记者查到律所,再通过律所七转八弯查到毫不起眼的施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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