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傅斯霆呼吸粗重如困兽,神色几近崩溃,“他现在在哪?”
没有回答只有轻蔑冷笑,傅斯霆疲倦的灰瞳定定满是灰败:“既然什么都不肯说,那你就去死吧。”
高子斐依旧在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了,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他的脸色由涨红逐渐变得惨白,开始下意识用双手用力掰傅斯霆的手。
他掰不开,整个人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脸色变成紫红,眼睛开始瞪得滚圆,身下的病床在地上疯狂刮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疯子……
疯子,他竟真的想杀人!就在几乎快要失去意识时,几个警官及时冲进来。
“呵,咳咳咳,”高子斐缓了半天,木然盯着傅斯霆,“他被人一枪打中心口,手绳上的血都是他的。”
“现在或许已经死了,这是你要听的吗?”
“他做这些全都是为了保护你,怎么样,听了以后心情很好吗很有成就感吗?!”
“……”
医院外面的黑夜突然传来一声鸦啼,尖锐得像是某种不好的预兆。
“当时我们只有三个人,被几辆车围堵追杀……安全屋里只有基础的急救箱,根本就止不住血,也联系不上任何人……我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出来找救兵。”
“可还没能联系上这边的人,我就被霍成临的人抓了过去,从那之后十几天,他们一直关着我不让我走!而现在你们和FBI都找不到他的下落。”
他苦笑一声,眼里浮起雾气:“说不定早就在哪个没人知道的安全屋里流干了血,死都不会有人找到……都是你害的!”
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傅斯霆只看见高子斐的嘴还在动,却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周身的血液像是被凝固住,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能崩溃现在还不是时候。却仍旧止不住身体颤抖,不能呼吸,胸口的剧痛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击穿。
……
十几天前。
枪声响起时,厉非其实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
被击中的瞬间其实不疼,只是血一直流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直到肾上腺素褪去,后续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蔓延全身从皮肤一路钻进骨头里。直接疼到整个人动不了,浑身被冷汗一遍遍浸透,他才知道厉害。
剧痛之下,能昏过去其实也是件好事。
梦里很多光怪陆离的片段浮现,他七岁那年几次重病濒死,也做了很多梦,却一直回忆不起梦的内容。这次他终于回想起,他那时在梦里其实无数次看到了妈妈。
梦里,厉晴站在一株漂亮的樱花树下,花瓣像雪一样落着:“我的宝贝都长这么大啦?”
可在厉非下意识想向她走过去时,她却又对他摇头:“宝贝乖,你别过来,快回去。”
樱花吹雪,他在她身边又看到了微笑的祖父和祖母。
但那一切都很快变成流沙离他远去。一转眼,他又漂浮在了一片透明的、无边无际的海洋上,一只粉色大海豚从深海中浮起,温柔地托住他下沉的身体。
"别睡了。"粉红海豚居然会说话,“你不是和他约好过,要一起出海看我游水?”
厉非还没来得及回答,身边的景致竟又变成了一片简笔画里无边的麦田。麦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像是大地的低语。
火红色的小狐狸蹲坐在麦田边缘,歪了歪头,耳朵微微抖动。完全不像小狐狸而像一只红毛小狗,很乖的样子。
"你过来。"厉非向它伸出手。
小狐狸却偏过头去,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背过身不理他。
厉非不明所以地走到小狐狸身后,才发现它正在呜呜地哭。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是滚烫的温度……
“醒过来吧,好不好。”小狐狸呜咽着说,声音前所未有的颤抖。
“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声音让他鼻腔发酸,胸口有一瞬比中弹时还要疼。
麦田开始旋转,一切分崩离析。恍惚中又有很多片段,模糊的视线里有人喊他名字,救护车苍白的灯光,剧痛中听见刺耳的仪器警报声,有人在大喊"室颤",冰冷的电流穿过他的胸腔。
意识的最后缝隙里,他整个人向无尽黑暗的深渊里坠落,却有谁“啪”地一把拉住了他。
他抬起眼,却对上一双豆豆眼。简笔画的豆豆眼大魔王拉着他往天空上飞了一段,把他交给大魔兔,大魔兔又往上飞把他交给白怀特,白怀特再把他交给弗拉沃……他就这么穿梭过星海小岛,太阳花世界,澄空幻境,然后是他演过的一个个电影世界,民国,校园,科幻。
直到回到他的新家,那个带枫树的小别墅最近已经装修完了,正在添置家具中。冰箱、空调、洗衣机一类倒还好,反而是盘子摆设、挂画灯饰让两人犯了难。
不是找不到喜欢的,是喜欢的太多了。
就单说灯吧。就有发光的海洋小夜灯,郁金香花的氛围摆件灯,土耳其彩色琉璃吊灯,北欧现代气球灯,国风兔子望月灯,日本黄铜小吊灯,云朵灯和手工剪影灯……但总不能在同一个家里装一百种风格迥异的灯具吧。到底选哪种才好?
厉非缓缓睁开眼睛。
最先感受到的是疼痛——真实的、活着的疼痛,胸口像被烙铁灼烧,喉咙则干得像是塞满了沙子。然后是消毒水的气味,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还有...
趴在床边的那团黑影动了动。
傅斯霆与他四目相对时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整张脸狼狈得可怕,眼窝深陷,上火让他整个唇都皲裂,脸上还有不在哪撞的青紫痕迹和正在结痂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又像是已经在人间等了千年。
他好像生怕一切只是梦境,颤抖着手指,非常轻地碰了碰厉非的眼角,像是在确认他真的会眨眼一样。
“宝贝……”厉非没什么力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傅斯霆骤然湿了眼眶,脸埋进掌心里。厉非伸手蹭了蹭他的脸颊,感受到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
傅斯霆的声音闷在掌心,嘶哑含混得根本听不清。
窗外的阳光很亮,照亮床头柜上一大束新鲜的雏菊。花瓣沾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烁,好像一大捧游戏里的太阳花。
……
各方势力互相角逐清算终于尘埃落定。
幕后势力对厉非下死手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沈明德,他果断反水成为了警方的重要污点证人,并交出了背后势力非法军火交易的影子账本和向各国政要行贿的加密记录。
背后势力被各国跨境逮捕,残余党羽也面临国际洗钱、武器走私、谋杀等多项指控。沈明德本人亦被冻结全部资产,被引渡回国收监待审。
霍家则果断把霍成临丢了出去背锅,据说他在被羁押期间失控发疯爆了很多料,导致几个参议员、司法部长候选人都因他而面临受贿洗钱和谋杀罪的起诉,政治生涯彻底终结。
傅斯霆在到处找厉非的日子里精神状态一塌糊涂。
一点东西吃进去都会引发剧烈的呕吐,困得想死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有时时刻刻同步警方的最新线索,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心。每天神经性头痛、胃痛,时刻后背都是被冷汗湿透的。
甚至一度,他出现了记忆的断续模糊,完全听不进去人话。
傅斯霆被这样的自己吓到了。
之后的日子,他吃不下也逼自己吃,睡不着用安眠药也要强行睡。一度好像回到了大四那年,隧道好长好黑,他爬不过去也没有力气。
可还是想见他,想碰触他,所以用欲望和执念撑起了一切。
而这一次……他已经得偿所愿拥抱过他。让他重新站起来的动力,是他的小王子受伤了,可能就要被恶龙吃掉,他要披荆斩棘去救他!
他确实咬牙振作了起来,也终于等到了厉非的消息。
奥兰多的私人医院里,夏天的风吹动窗帘。厉非躺在床上微弱安静地呼吸着,胸口中枪的地方非常靠近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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