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了。
可他又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有个人,就切切实实在他身边,触手可及,带着温度,裹挟着气息,和那种靠文字堆出来的慰藉不一样,所有压着的情绪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容器。
宁熠辉也没打算放过他。
他低低唤了声:“沈哥。”
沈之行没吭声,指尖下意识地想去摸烟盒,整个人都绷着。
“你其实不想赶我走吧。”
沈之行喉结动了动,指尖不受控地蜷紧,又松开。
“……谁说的。”
“我说的。”宁熠辉盯着他,嗓音压得很低,像还带着点昨晚未尽的缱绻,“你要是真想赶我走,昨晚就不会让我留,也不会……让我亲。”
话音落下,屋里像是一下安静到能听见彼此呼吸。
这句话像把昨晚那层暧昧不清、你来我往的气息当头捅破,沈之行呼吸一滞,猛地抬起眼瞪他一眼,明明是带着被拆穿的慌乱和怒意,偏偏脸却控制不住地红了,红得连耳尖都带着热。
沈之行咬着牙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亲了不能不认,昨晚可没人喝酒,是吧沈哥?”
第56章 演不了了
宁熠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得像要把人捞进来,捂在掌心里似的。
沈之行却半天都没能憋出一句话,连呼吸都像卡在嗓子眼儿里。指尖蜷了蜷,捏紧拳头,指节泛白,脸颊一点点浮上红色。
“怎么不说话,沈哥?”宁熠辉佯装可怜,“难道你不想负责……可昨晚你回应我了。”
这话像个钩子,明晃晃钩在昨晚那些撕扯不清的细节上,沈之行浑身一紧,从脸红到忽然像被抽干力气似的,眼睫轻轻颤了下,拳头一松,整个人像是瞬间丢了战斗意志似的,沮丧地垂下了头。
这一刻的转变,让宁熠辉心头猛地一揪,有些后悔把人逼这么紧了。他顿了顿,语气软得快要化开:“我就开个玩笑,沈哥别往心里去……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宁熠辉想走过去伸手抓住沈之行,结果对方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自己,他心脏收缩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像被揪住了一样。
“沈哥……”
沈之行却后退了两步,像是逃避,也像是妥协,最后直接跌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从兜里掏出烟来,手指不稳地点了两下,才把烟点着。
烟雾升起来,半张脸都藏在那一层薄雾里,眉眼晦暗,嘴角紧抿,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就那么闷声抽了一口,胸口轻微起伏,像是把刚才所有的慌乱、抗拒、挣扎都压进了肺里,一口一口慢慢耗掉。
宁熠辉站在原地,看他那样抽烟,像是受着凌迟一样,心底的情绪乱成一团。正要开口说句什么,沈之行却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说实话,让你进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声音有些哑,透着一种压了很久、几乎要炸开的烦躁和疲惫。
宁熠辉心脏狠狠一跳,下意识往前走一步:“对啊,怎么会不——”
“我弟弟在十一天前,已经离世了。”
宁熠辉的脚步猛地顿在了原地。
“……已经走了?”
沈之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藏着太多情绪,挣扎、压抑、混乱,还有一丝明明白白的认命。
“移植后复发,脑出血走的。”
宁熠辉突然想扇自己一巴掌,他比谁都清楚沈之行的个性,这个时候还在逼他也是自己太自私了。
他都不敢想象沈之行这些天到底是怎么过,从离职前对方精神状况就非常不好,他那时猜测过是沈之行弟弟病情的事,但是没有想过这么严重,因为沈之行很早前提过移植后弟弟的病情已经快稳定,债务还清生活也在继续。
他很想陪着沈之行,可那时两个人的关系因为自己的欺骗就像走在一根钢丝上。
他不敢太向前,又不敢往后退。
只能尽工作职责范围内的帮沈之行,后面他发的消息沈之行一条也没回过,那时的他已经不知道沈之行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就此消失,会不会在一个不知名的午后就把他重新拉黑。
如果不是出院看到那条消息,让他相信沈之行也没放下,自己也不会有勇气才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着。
宁熠辉心里难受得发慌:“对不起……”
沈之行只是摇了摇头。
“我想说的其实是,我真的是一个特别拧巴的人……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毕竟你都发现了我像两个人。”
“我总是躲躲藏藏,环境需要我什么样,我就装作什么样。”
“我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一个 GDP 在省内都排不上号的小城市,我爸妈是再普通不过的职工,但他们从我小时候开始,就竭尽全力给我最好的,从来没亏待过我。我擅长的东西不多,只有学习能拿得出手。”沈之行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当然,公司里学校和成绩比我好的多了去了,我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
宁熠辉皱了皱眉,不是很喜欢他说这种话:“沈之行……你已经很优秀了。”
沈之行却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说下去,像是在把一层层压在心底的东西往外掏:“但尽管这样,我父母也一直都很为我骄傲,所以我也想一直让他们骄傲,直到后来我弟弟……出生了。”
他说到这,嗓子突然卡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绊住了。
“知道的时候对我打击特别大,因为我已经当了十四年的独生子,所以最开始特别特别不喜欢我弟弟,因为他分走了我爸妈对我一大半的关注……那个时候我每两周回家一次,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因为他总是能陪在父母身边,而我不是,我和爸妈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他其实也没对我做过什么,我们也不亲近,因为很少相处…………我只是不喜欢父母的视线有天不在我身上了。”
沈之行停顿了一下,烟灰落下来,他没理,像是根本没察觉。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在发烧,起先以为只是流感所以没怎么在意,但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我考完期末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我妈才给我说我弟得了急性髓系白血病,医院确诊一周了。”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回去在网上搜了整晚,看到的都是存活率极低的消息,根本不敢相信这件事会发生在我家。”
“沈之游那时候瘦得脱形,头发剃光了,天天吐、发烧、抽血,明明他那么痛苦,但我心里不仅是难受,我也更讨厌他了。”
“讨厌全家的重心都在他身上,讨厌生病的人有理,讨厌他让我们家负债,讨厌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讨厌我要自己打工赚学费生活费,还要一起还家里欠的钱。”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从来没有出生该多好,如果我家里只有我一个该多好。”
沈之行手指夹着烟,却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着,声音闷在手心里,像是终于憋不住。
“但我从来没想到过,现在家里真的只剩我一个了。”
宁熠辉吸了口气,心脏痛得发绞,他走过去蹲在了沈之行面前:“……你已经尽最大的能力去救他了,无论是移植还是赚钱,你对得起你的家庭。”
沈之行捂着脸,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像是压了太久,连声音都发颤。
“我总是想做个让父母一直骄傲的人……”
“所以我一直不敢正式我的性取向,也害怕周围人知道有风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我妈妈一直都想让我找个女生,因为沈之游的事,她就更希望我能幸福,在外面有个人能互相照顾。”
“无论是家里的期许,还是我弟弟的病,都让我没有办法让他们去承担。”
“我装的太久了……久到这个身份已经压着我,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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