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陆辞雪才忽然反应过来到在乌惊朔眼里,这里最大的危险是他。
于是他摸过一旁的匕首,反手握住刀刃,将刀柄慢慢地递到乌惊朔的面前:“这里有刀,您随时可以杀了我,我绝不会反抗。”
陆辞雪握着刀柄的手用力得指节青白,殷红的血液顺着指间缓缓流落,递刀过来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乌惊朔不肯收下一样。
乌惊朔一看那刺眼的血,整个脑袋就轰然炸了开来,甚至顾不得搞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掉马了:“陆辞雪!”
乌惊朔全身的气血都往脑袋上顶,他用力捏住陆辞雪握刀的手腕,七窍生烟道:“松手……放开!干什么呢?!”
陆辞雪一怔,随后条件反射地松了手。
刀刃掉在了冰棺之中,乌惊朔盯着陆辞雪掌心深深的血痕,胸膛剧烈起伏,感觉自己快要活活气死了。
小棉花还有一大堆消息没有给宿主同步,见他俩吵架也不然贸然插嘴。
此时见两人静了下来,小棉花眼泪朦胧地横插进来,道:“宿主!您掉马了宿主!!”
乌惊朔闭了闭眼。
他就知道。
醒来看见的不是凶神恶煞要审问他的正道们,是恨不能用命赔罪精神状态极其危险的陆辞雪,他就知道要完蛋了。
所以他是怎么掉马的?信封和特产不会真的没被彻底摧毁吧?还是说他迟了一个月没回来没送信,陆辞雪自己猜到了?
人怎么可以敏锐成这样!
小棉花抽抽噎噎:“您那储物法器太能抗,您死透了它才碎,您留给辞雪的信扎了一半烧了一半,还剩一点,非常幸运地被发现了。”
乌惊朔:“…………”
不是!
连一堆随便用灵力就能毁得一干二净的纸张和食物都毁不掉,正道修士们都是吃干饭长大的??
但其实储物法器是修士必不可缺的必备物品,市面上流行的炼制方法已经十分成熟且完整了,成品覆盖需求链全端。
储物法器认主之后,只有主人能打开,靠主人的灵力维持,只有主人真正死亡的那一刻,维系法器的灵力断掉,储物空间才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容易被击穿的法器。
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找补也无济于事,小棉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那个,宿主啊,我和您坦白一件事情,您能别怪我吗?”
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呜。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宿主是一定能按时回来的。可谁能想到中途居然会出这种差错。
乌惊朔气得有些头晕,一声不吭地揉了一把脸,先是对陆辞雪说:“有没有药?”
陆辞雪的脑子锈住了,他显然有些无措,毕竟他以为大人醒来之后会觉得这些甚至不及那天万千箭雨的万分之一,而不是似乎因为他受伤而感到极其生气。
可是大人说的话他不敢不听,于是默默垂眸取了伤药,却没用上,只是攥在手心里面。
乌惊朔木着脸对小棉花道:“你说。”
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比他在陆辞雪面前死亡自己还掉了马甲严重?
然后他听见小棉花结结巴巴地说道:“您本来应该在九幽冥霜花化作的身体里醒来,但是由于招魂阵法,不得已被卷了过来。”
“还有,您在主神空间小憩半晌的时间,在这个小世界里,已经过去了……”
“十年。”
乌惊朔瞳孔猛然震颤,蓦地抬起头看向陆辞雪。
十年?
那一刻乌惊朔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年是什么概念?他和陆辞雪相依为命的时光,算起来也才数十个十年。
每一个十年,他都能看着陆辞雪脱胎换骨般越来越清俊挺拔,越来越温润柔和,宛如一块触手温润细腻的璞玉,在他步步为营的雕琢下逐渐长成了一个翩翩君子的模样。
然后在最后一个十年里碎得七零八落。
所以十年的意思是,陆辞雪带着正道的人为了杀他而费尽心思,杀完才发现他亲手杀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大人,然后为了复活他而费尽心思,过了十年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是这样吗?
他耳边是小棉花疯狂磕头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的声音,可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每一句话都是一道晴天霹雳。
十年?
陆辞雪就这样咀嚼着这个荒谬的错误,过了十年?
陆辞雪见乌惊朔久久没有动静,握住他的手却逐渐难以控制地用力,于是重新将刀捡了回来,用刀柄戳戳乌惊朔绷紧的虎口,小声说:“用这个。”
乌惊朔猛然惊醒过来,泛了点猩红的眸子直直盯着陆辞雪。
陆辞雪抿了抿唇:“您没有魔气,捏不疼我。用这个。”
他全身魔气尽失,也没几分力气,想要试图靠捏碎陆辞雪的手腕来泄愤,暂时有些难以实现。
所以陆辞雪说:用这个。
用刀。
他永远不会反抗,他为大人还肯分给他一丝注意力,还肯向他发泄怨恨而感到喜悦。
乌惊朔感觉喉间的血气无声浓重了些许。
他竟不知道自己也有这般气血翻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
良久,乌惊朔哑声道:“辞雪。”
他一字一顿道:“陆辞雪。”
陆辞雪心口微紧,本能挺直了脊背:“您说。”
乌惊朔沉默半晌,说:“我是谁?”
陆辞雪脸色倏地变白,他张了张口,喉结滚了几番,像是在逃避那个答案:“尊上。魔尊。”
“错。”乌惊朔毫不客气地打断,“再答。”
“……”陆辞雪咬了一口舌尖,铁锈味弥漫口腔,疼痛带来了几分清醒,“大人。”
乌惊朔微微俯下身,冰冷的手不太熟练地捧住陆辞雪苍白如纸的脸,语气缓了下来:“大人教过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应该干什么?”
陆辞雪咬住唇齿,全身颤抖起来。
他脑中一片空白,那个记忆深处被乌惊朔刻意训练了无数遍的记忆挤开一众血气弥漫的噩梦,冒出了个尖儿。
乌惊朔的嗓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懒洋洋,低沉磁性地响在耳边:“辞雪。辞小雪。陆辞雪。”
“你给我记着,以后要是谁惹你伤心难过了,不许再自己不声不响地闷着,第一件事是回来和我说,听懂没有?”
“懂、懂了。”
大人犹不满足:“我刚才教你的方法是什么?现在开始重复十遍,我听听。”
那时的小辞雪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口。
乌惊朔好整以暇,循循善诱:“伤心难过的时候,应该做什么?”
小辞雪红着耳尖,磕绊道:“先找、找大人。”
“还有呢?没了?”乌惊朔不满,“0分。”
小辞雪:“……”
小辞雪闭了闭眼,豁出去了似的:“先找大人……要一个拥抱。”
寒气缭绕的冰室内,亲手被他害死的大人千疮百孔,病骨支离,又轻又小心地捧着他的脸,问陆辞雪:“大人教过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应该干什么?”
被拎着耳朵强制背了几百遍的答案滚到舌尖,几乎脱口而出,却被剧烈的怆然哽咽卡得生疼酸涩:“应该。应该先找大人。”
“……讨个拥抱。”乌惊朔低沉道,然后一点点将陆辞雪按进怀里。
第41章
乌惊朔把人抱进怀里的时候, 不由晃了一下神。
太瘦了,真的太瘦了。
辞雪怎么会消瘦成这样。
他以前最喜欢把辞雪抓过来当抱枕。刚开始他捏捏小辞雪瘦得硌人的肩膀,怒从心起, 连着带辞雪出门胡吃海喝了大半个月, 生生把人养圆润了一圈, 看着终于不像之前那么瘦小了。
后来小辞雪捏着他的衣角, 犹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开口:“大人。您要不要尝尝辞雪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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