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一族信奉半死者, 说他们有虔诚的信仰,有些不准确, 应该用“狂热”这个词。仅仅是半死者的神像被推倒了, 他就要杀死高梦棠。
尹明乌没多问, 似乎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活动了一下颈椎,往下一个房间走去。
“你看到了什么?”高梦棠问。
“一男一女, 吵架,吵得特别凶。男的指着我说‘他是我的’!女的也说‘他是我的’!”尹明乌不甚在意, 也不知道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高梦棠却觉得他说的都是真话。
因为尹明乌的状态, 不像在隐瞒事实, 而像……对这些事不怎么在乎。
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有更大的烦恼困扰他, 除了这件事, 其余纷杂的声音,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反正都这样了,说实话吧。
“那两人你认识么?”高梦棠追问。
尹明乌晃了一下脑袋:“从未见过,根据他们吵架的内容,可以判断出他们是兄妹。除此之外, 我不知道了。”
沉船内时空混乱,他们能读取对方的回忆。尹明乌看到的,是高梦棠已经遗忘的往事。他提到“兄妹”……高梦棠飞速回忆,他见过哪些兄妹。
赫仑和赫伊?隗维和隗阔?不可能,如果是他们,尹明乌不会说不认识。那还有哪对是兄妹呢……
高梦棠出神地思考着,尹明乌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咳得像要把肺叶震碎,用手捂着嘴,一团血红色的水流从指缝中渗出来。
愣怔片刻,高梦棠惊道:“你咳血了?”
黑塔玩家咳血不算稀奇事,他们总被怪物锤得内脏破碎。但尹明乌复活后没受过伤,甚至没经历过战斗,怎么会咳血呢?
复活币可是让玩家满状态复活,此前有伤,都会痊愈。
“呦,你在关心我?”尹明乌嬉笑道,嘴角又渗出一抹暗红的血,他不在意地蹭了一下,“先别管这些了,我们去下一个房间。”
说罢,他游到前面开路,高梦棠望着他的背影,愈发感觉奇怪。
错开高梦棠的视线后,尹明乌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
几乎所有玩家,使用复活币复活后,都会恢复到最佳状态,但尹明乌是那个例外:他的身份卡是破碎的。
复活后,他打开个人系统面板看了看,身份卡的破损更严重了。碎片间依靠微弱的引力连接,随时会四分五裂。
随之而来,是内脏火烧火燎的剧痛,进入游戏前,尹明乌身患癌症,终末期,此刻的疼痛和癌症晚期不相上下。若不是尹明乌意志力惊人,他一定会哀嚎、惨叫。
鳃过滤着水流,每呼吸一次,整颗脑袋就像被塞进岩浆里洗了一遍。尹明乌紧闭着牙关,调动僵硬的肌肉,恍若无事地往前游。
忽然,一丸绿翡翠似晶莹剔透药丸,递到尹明乌嘴边。“隗维”关切地看着他:“这是治疗内伤的药丸,没有副作用。你试试?”
尹明乌的目光从隗维的脸,移动到那枚药丸上,轻轻捏住:“老隗,你真没被夺舍?不对,这是毒药吧?”
“……喂,你!”
“哼,凭你,可毒不死我。”尹明乌把药丸扔进嘴里,嘎嘣咬碎。
高梦棠:“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尹明乌立刻说。这是一句谎话。硬质的药丸划过喉咙,让他更疼了,喉管像被割成了一条条的流苏。
他斜眼瞟了瞟“隗维”,表情难以捉摸:“你的脸。”
“怎么……”高梦棠抬手摸了下脸,掌心下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有些发硬。那块皮肤触碰过死诞者的血,严重腐蚀。
高梦棠心脏猛地一跳:“哎呀,这可怎么办,还能恢复么?”
“死诞者留下的伤口,这可真不好说。”尹明乌忽然嘿嘿笑了起来,“老隗,你毁容了!”
高梦棠借着玻璃的反光,照了照这张脸。隗维因为净了身,皮肤格外细腻,但现在他的左侧脸颊,从而后到下颌,向上蔓延到颧骨,布满暗红发黑得伤痕,狰狞、凸起,像一簇邪恶的荆棘。
“何罗,快给我治疗一下。”高梦棠催促。
墨绿章鱼缩成一小团,趴在高梦棠肩膀上,闷闷地“咕叽”了几声。
:死诞者留下的伤口,我也没办法治。
“糟了……”高梦棠捂着半边脸颊,心里无比难受。他让隗维毁容了……
尹明乌放声大笑:“老隗,虽然你没了,但也是个爷们,长什么样不用那么在乎,大不了自杀一次,再用复活币复活,就恢复原样了。”
“净说胡话,复活币那么珍贵……”高梦棠用易容术盖过那片伤疤,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蔫了。
他们又拍摄了几个房间,多次遇到“没脸见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的脸。高梦棠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在沉船中搜索和“空心人计划”有关的一切。
上一次读取的记忆中,有人提到过一句:“空心人计划彻底失败了。”
也就是说,目前不存在一个和高梦棠长得一模一样的复制人。但高梦棠还是很关心,雷公为什么要实施这一计划?制造一个黑宴开的复制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记忆中还有一句话:“那是一个骗局,陈鸢毁掉了整个计划,也害死了黑宴开。”
空心人计划是骗局?想骗谁?陈鸢又做了什么?
“你瞧。”尹明乌扔过来一只小东西,在水中漂来漂去,高梦棠抓住一看,竟然是一枚定制卡通钥匙扣,亚克力材质。
中间的图案,无疑是Q版的黑宴开,留着黑色及肩卷发,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怀里抱着一只小白兔。
这间房应该是一个卧室,其他家具都被搬走了,只剩下一张床,几只漂浮的壁柜。
卧室里,黑宴开的周边有几十件,钥匙扣、立牌、棉花娃娃……还有自制小卡,套了卡膜,装在卡套里。
“……黑宴开的粉丝?”高梦棠拿起一张小卡。照片中的黑宴开,表情有些茫然,自拍不会找角度,全靠过硬的五官顶着,拍得很好看,背景是昙花岭疗养院。
他可以想象得到,疗养院中的医护人员,叽叽喳喳地撺掇黑宴开学自拍,黑宴开不理解,但听话,拍下第一张照片后,医护人员鼓掌欢呼,仿佛黑宴开做了多了不得的一件事。
然后,这张照片被打印出来,制成小卡。
这是谁的卧室啊,他竟然对黑宴开如此着迷。高梦棠搜索了每一个角落,没找到关于卧室主人的任何信息。
不过,他后来脱粉了么?为什么把黑宴开的周边留在沉船里?
“有打斗痕迹。”尹明乌用手电筒照亮一堵墙,墙上有一堆小坑,他伸手摸了摸,“应该是扔东西时,砸出来的。”
高梦棠也在地板上找出一些坑坑洼洼,一些或深或浅的划痕,他有些迟疑:“会不会是搬家时留下的?”
“不能,”尹明乌果断地说,“你看墙上这些砸出来的小坑,分布不规则,整体呈弧线,最高的离地大概一米九,最低的,才一米多高……”
“像不像有人拿东西砸这个人,这个人弯着腰躲避,最后蹲在地上。”
“你再看这里。”尹明乌对面的那堵墙,这面墙朝走廊,带一扇门。门玻璃被砸碎了,门板上也是一些凹坑。
尹明乌站在房间中央,左右指了指:“一个站在靠窗的位置,一个站在门边,两个人吵架互相扔东西。门上的凹坑矮一点,离地一米六……”
吵架的两个人,一个一米九,一个一米六。
这两个身高很寻常,但出现在这个副本,高梦棠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陈鸢和雷公?”
陈鸢身高一米九,雷公矮得像一只猴,大概有一米六。
这两人不对付,他们大吵一架,还挺正常。
“这应该是陈鸢或雷公的卧室。”尹明乌说,“再找找,有没有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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