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很快,柯林就没功夫在意希尔文了。
——云船终于驶入了黑珊瑚海的第一片迷雾风暴带。
天昏地暗,狂风裹挟着暴雨一同咆哮。扭曲庞大的巨怪在不停翻搅海水,掀起近百米高的巨浪,在这铺天盖地的波涛下,连云船都显得渺小无比。
启用魔法阵浮空时,一大群迷雾幽灵趁乱钻入了结界,在船上尖啸乱窜。
斐老板清理了船舱里的,但架不住幽灵争先恐后不断地往里涌。他一爪子又攮死一只,幽灵死前眼珠凸出,嘴里还在不断大喊:“……上船!上船!上船!”
斐被瘆得慌,立马把残魂扔开。
“外面什么情况了!”他朝上方的甲板喊。
狂风冲荡着梵恩的回应:“魔物太多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儿——”
风暴带的魔物最低都有三级树枝水平,一来还黑泱泱一大片,圣火能烧,但也容易引燃云船本身。一些雾灵看出了梵恩的顾虑,裹着火的身体不断往风帆上撞。那帆被魔法施护过,但也挡不住圣火,很快有要被点燃的迹象。
梵恩心里叫糟,然而此时,一道浪头却恰好打过来,溅落的海水扑灭了火苗。幽灵继续扑,水便继续落,又一个浪头拍了下来,卷走了数十只雾灵。
梵恩看得发怔,船舱里再次传来斐的呼喊:“用齿轮!”
梵恩立刻回过神,拿出狐狸齿轮,握住的瞬间与船上其他两人建立了某种魔力上的链接。他借此看清了底舱的情形——柯林手臂淌血,撑在泛光的法阵符文上,正在低声念诵咒语。
船身开始不稳地晃动。与此同时,一大群燃烧的雾灵扑向风帆,海面上也再次涌起巨浪,滔天的阴影压覆而下,即将吞没甲板上的梵恩——
“——轰!”
二
船首像猛然撞开了浪墙,海神尼奥尔德的枪尖从中破出,引着云船在鲸波怒浪之间撕出一道豁口,迅速飞离风暴中心。
柯林从舱室出来时,甲板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他手里拖着最后一只混上船的魔物。
云船凌空行驶,路过栏杆时,挣扎嘶叫的魔物被柯林扬臂扔了下去,身影坠入层层云雾中,很快消失不见。
“……哈,累死了。”
斐老板累瘫在甲板上,反撑着上身抱怨:“还有多远才能到?这要再来几次,谁受得了。”
柯林说:“就算走最短的路线,至少也要渡过三片风暴带。这才第一片。”
斐听完恨不得直接昏过去。
他这时候才有点想念那条秃尾巴龙了。要是小白还在,说不定就能背着他们直接飞去云母岛了,哪还用得着在海上受这种折磨。
梵恩正在修补帆上被烧出来的破洞,他看着上面的水渍,迟疑片刻,说:“我感觉……刚才好像有人在帮我。”
斐狐疑:“刚才就你一个人在甲板,谁帮你?帮你什么了?”
梵恩回想了下,又觉得只是巧合,摇摇头:“也可能只是错觉。”
柯林抱臂靠在栏杆边,不动声色在脑子里问:“你干的?”
[举手之劳。]希尔文温声道,甚至还帮梵恩说起话来了:[他毕竟是一个人,难以应付那么多魔物,可以理解。]
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不奇怪,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格外诡异又虚伪。
自从上船后,希尔文说话就一直这么奇怪,尤其是在对斐和梵恩的态度上,一改之前的赶尽杀绝歇斯底里,变得蔼然可亲好声好气起来。由于看不到本人,柯林也不清楚他是怎么装出来的,一度怀疑他是吃错了药。
希尔文也确实承认自己在吃药——叶莲娜觉得他和母树待的时间太长,心志可能受了影响,所以做了些镇静驱邪的魔药,死前嘱咐他每天按时吃。
当然,这事希尔文没告诉柯林。
而柯林听到他在吃药后也不说话了。可能是对他无话可说,也可能是觉得他确实需要治治脑子。
半月后,云船又驶入了第二片风暴带。
这里比第一片风暴还要凶险许多,他们遭遇了比克拉肯更加凶险的古兽海怪,并且是一窝。
三人共同击杀了其中四只,在柯林蓄力挽弓准备射杀最后一只海怪时,原本已死的海怪突然诈尸,一下将斐和梵恩拖进无底的漩涡中,想要同归于尽。
生死关头,一道巨浪猛然将昏迷的两人从海底掀了出来,两只巨型九头血隼俯冲而下,将他们叼回了云船。
巨隼的眼睛是血红的,是谁的授意不言而喻。
黄昏时,云船才驶离这片奇险之地。
残阳从地平线褪尽,世界又被黑夜淹没。
突破风暴带消耗了太多魔力和体力,柯林让斐和梵恩都回舱室休息一晚,他自己在艉楼守夜。
船首视野好,柯林登上甲板后,将防风灯放在一旁,坐下望向前方空茫茫的夜色。
空中也有遭遇飞禽魔物的风险,但总体比海上安全不少。坐了没一会儿,他便拿出了金齿轮组,研究其他的拼接方式。
金齿轮组是个利好团战的辅助道具,能链接持有者之间的魔力,并提供增益。猫和狐狸徽章分别给了斐老板和梵恩,柯林自己则留下了鸟与大小鹿。
“这是莉莉留给你的?”
“与你无关。”
柯林回答完才意识到这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转头看去,甲板上果然多了道身影。
希尔文坐在柯林身旁,手随意地搭在支起的右腿上,侧头看着他,浅金色的碎发在风中翻飞。
希尔文笑了下,“怎么和我没关系?好歹也是曾经的同伴。”
柯林:“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人说不会出现在我眼前。”
希尔文的身形似乎滑歪了一下,但很快又以强大的10点意志免控勉强稳住了。
“……天这么黑,你就当没看见我吧。”他讪讪地低声说。
他还以为白天捞了人,柯林多少会愿意见他一点。
柯林收回了目光。
“真稀罕。”他淡然道,“我还以为你的脑子里没有同伴这个词。”
希尔文却说:“我可从来没否认过同伴的重要性,只不过……”
只不过他已经拥有过最好的,所以也用同样的标准衡量评判柯林身边的其他人和其他关系,轻视并排斥一切更逊色的,甚至认为它们没必要存在。
但现在希尔文必须承认,这种观念是错的。
至少,像叶莲娜说的那样,他不该把这一套强加到柯林身上。
可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转的,希尔文只能试着从容忍接纳柯林身边有斐和梵恩开始,过程很艰难扭曲——这也是此前他没有出现在柯林面前的原因之一。用声音交流只需要控制语气,要是当着面,他大概率要露馅。
适应了大半年卓有成效,在镇静魔药的辅助下,希尔文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把斐和梵恩当活人看待了,进步很大。
希尔文话说到一半就没声了,柯林也没问,继续摆弄手里的齿轮组。
柯林的手修长而漂亮,由于常年握弓,指骨分明匀称,指根有粗糙的薄茧,有力又格外灵巧。
希尔文就看着他用这双手,把鸟型徽章翻来覆去地拆碎了五六遍,好像在分尸一个极可恶的仇敌。
“很无聊吗?”可恶的仇敌委婉地问。
没得到回答,他又看向四周,自顾自地点头:“也是,这种天气,什么也看不见,确实没意思。”
柯林将齿轮组拼好时,突然听见希尔文打了个响指,念了句他最熟悉的咒语:
“Vindurinn kemur(风来了)”
一小阵风从柯林周身拂过,很快流逝平息,什么也没发生。
他皱眉:“你干什么。”
希尔文回答:“晚上适合看星星。”
柯林下意识抬头望了眼天上——今夜没有月亮和星星,云船外盘绕着黑沉沉又厚重的云层,透不出一丁点光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比老板还黑,看个鬼。
“下面。”希尔文却屈指叩了叩甲板,“往下看,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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