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该怕。两人的感情深浅,外人可以不清楚,但他心里该有数。若是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未免太寒人心。
可还是没底。一个聪明漂亮的可怜人,还是求而未得的,付出过那么多的沉默成本…
难得的年假,这点破事儿总在脑子里过。陈熙南吸溜了一口美颜茶,仰起头看天。
惆怅的叹还没出口,一个雪球迎面飞来。揩掉脸上的雪,就见段立轩笑着往这边跑。跑得太疯,毛线帽掉下来,遮住了一半眼睛。本来就比陈熙南矮一掌,这会儿只能仰起脸看他:“我拉你啊!”
陈熙南给他抻了抻帽子,哄小孩儿似的道:“去跟保活玩儿吧,我散散步。”
“保活跟她妈玩儿大滑梯。”段立轩扯过绳索,神神秘秘地小声道,“赶紧上来。这我偷的,等会儿被发现了。”
陈熙南往后一瞧,才看清段立轩拽的什么。一个充气的大香蕉船,能坐仨人。边角磨得发黑,一看就是场内设施。
“怎么还偷啊?”
“他们那边儿都拿摩托拉。兜一圈半分钟就回来了,吹得都睁不开眼。我说租一个,他妈的还不给。”脑门被毛线扎得发痒,他笨拙地抠了两下。手套的雪挂上眉眼,眨一眨,抖落了一半,融了一半。几颗透明的小水珠,把睫毛湿成了一簇簇。
见陈熙南不说话,又傻憨憨地笑了下:“咱俩慢慢玩儿,二哥拉你。”
陈熙南定定地看着他,觉得莫名有几分眼潮。拧了保温瓶,小跑着跨上船。
段立轩把绑绳抗到肩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坐好了啊?”
陈熙南抓着身前的扶手,郑重其事地点头:“坐好了。”
“抓住了嗷!别待会儿给你摔好歹的。”
段立轩范儿起得很足,好像脚速八十迈。可真等跑起来,才明白为啥要用摩托拉。
雪地本就打滑,使不上劲。陈熙南虽说偏瘦,可也是个184的男人。没几步就累得他呼哧带喘,帽子里一蓬蓬地蒸热气。但也没停脚,铆劲儿地往前跑。
不为别的,就想逗陈乐乐笑一笑。
自从年前余远洲那个电话以来,陈乐乐就变成了陈闷闷。段立轩说,吃醋就不见。可不见也不行,还是酸唧唧地不高兴:见你的去。像我多小心眼儿似的。
段立轩心想,还‘似的’,你不就是小心眼儿吗。全溪原最小的心眼儿,还不抵虮子的几把大。
但吐槽归吐槽,他还是不舍得陈乐乐难过。那小落尾眉一耷拉,他也乐呵不起来。
段立轩拉着船离开人群,钻进林里的一条小路。
两旁的树上挂满厚雪,像毛茸茸的小鹿角。充气艇摩擦着雪地,簌簌作响。歘起来的雪粒扑在手套上,像透明的碎钻。
段立轩跑在前头,呼着团团白气:“好不好?”
“好。”陈熙南脚跟磕着船身,像是在打节奏,“二哥,我想唱歌。”
陈熙南的‘想唱歌’,听在段立轩耳朵里无异于‘嘴要拉’。
“等会儿,还有,几百米,就到厕所儿..”
没等说完,陈熙南已经亮着嗓子驴叫起来。他周传雄唱不明白,纤夫的爱也不咋地。偏偏还一脸认真,像在维也纳举办演唱会。
段立轩强憋着不笑,却总在他破音的时候破功。锤着自己的大腿往前走,憋得肺头子发酸。
“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儿,我俩的爱,在纤绳儿上荡悠悠~噢荡悠悠~”
跑掉走音不说,情和绳字还带儿化音,土得人浑身刺挠。段立轩笑得乱颤,跑也跑不动,拉也拉不走。眼看着都要跪地上了,背后传来一声嚷嚷:“哦噫!船哪儿来的!!”
陈熙南回过头,就见个穿着军大衣的老大爷,正扎着胳膊往这边跑。
想他一文化人,什么时候干过偷东西的丢人事?心里头一臊,情不自禁地就想逃:“糟糕!二哥快跑!!”
段立轩看他急,也顾不上多想。扛起纤绳,撒丫子就跑。
他拉着香蕉船在前面逃,老头子在后面追。陈熙南死抱着香蕉头,撅着腚实况转播。
“二哥,快跑啊!”“还有十米了!”“二哥!!”
一句一句地催命,给他二哥都要逼成雪橇犬了。弓着背尥蹶子冲,恨不得四脚着地。
单拎出来能独当一面的,玩在一起就抵消了智商。像两个滑稽的喜剧演员,一个喊一个喘。
积雪皑皑的的林间小径上,破香蕉船被追得抱头鼠窜。树枝被撞地簌簌摇曳,晃得雪影阑珊。
船前是一个个山包,像雪白松软的小蘑菇。夕阳迎面而来,把雾凇镀成了淡金。美得如梦如幻,像童话书里的一幅插图。
作者有话说:
芋圆粥:二哥跟我差不多高,买一样码数就能穿。
陈妹妹:他偷看二哥鞋码。
芋圆粥:过年了回国看看,惦记二哥胳膊恢复得好不好。
陈妹妹:又回来勾。
芋圆粥:见见二哥对象,看他幸福我也高兴。
陈妹妹:竟敢舞到我跟前??
第70章 和鸣铿锵-70
路越跑越荒,全是没人踏过的积雪。段立轩不小心踩上块石头,扑了个狗啃泥。陈熙南跳下船去扶,结果也滑了个屁股蹲儿。一脚铲上段立轩后腰,直接给蹬下了坡。
他脑子嗡地一声,连滚带爬地去拉。可惜以他的运动神经去救人,就好比拿铅笔杆子去撅坟。
段立轩说他是‘大扁担钩’,那真是一点也不冤枉。瘦,长,没力气,慢得要死。
不仅屁用不顶,还来个买一赠一。整个撅着大头朝下,连树杈都不知道抓。
千钧一发之际,段立轩狠拽了他一把。紧紧抱着他脑袋,嘁哩喀喳地往下摔。
陈熙南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冰凉的镜片死压在脸上。那头是段立轩的外套拉链,震得硌哒哒直响。
像是掉进了爱丽丝仙境的兔子洞,做着清楚的白日梦。梦里是黄昏的房间,自己坐在沙发里翻照片。一本B5大的小相册,翻几页就到了头。
好少。二哥的照片怎么这么少。不甘心地翻回来,却发现比刚才还少。急出了一身冷汗,心脏在耳膜里咚咚。
忽然房间深处传来段立轩的声音。
“还行不?摔啥样儿?”“喂,陈乐乐?”“小袅花套子!摔傻了嘿!”
梦境呼地向后疾退,眼前是羽绒服的金属拉头。
“喂!你俩有没有事儿!!”
追船的老大爷,正在头上扒着坡喊。段立轩亮着嗓门回道:“没事儿!船钱给你结了啊?多少?”
大爷想了想,伸手下来:“给二十得了。”
段立轩的手包锁寄存了,只能拍陈熙南肩膀:“哎,给一百。”
陈熙南还是懵懵的,但二哥要钱,他就爬起来掏。顺着爬了两步坡,伸手递上去。
“没正好儿的?找不开。”
“不用找了。”陈熙南说着话,眼睛却在打量脚下的斜坡。不长,也不陡。物理层面计算,滚下去都用不上三秒。
但刚才那个梦,绝对不止三秒。每一帧都无比清楚,漫长得匪夷所思。
大爷看了他两眼,把钱揣进了兜。挥了挥手,拉着船走了。
黄澄澄的香蕉船,在树影后面越来越远。夕阳照得心里亲亲热热,像白捡了一条命。
他回过头去看段立轩,发现段立轩也在看他。无比熟悉的眉眼,又像好多年没见。缥缈幽远,恍若尘梦。
两人对着发了会儿呆,陈熙南缓缓地黏糊上来。跟段立轩蹭着脸,把嘴唇戳在他下颌骨上。一嘬一嘬,像只吸奶的猫崽。
“诶。你吓死我了。”
“草,现在都没合计明白跑啥。”段立轩累坏了,这会儿还在呼呼地喘。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像他妈的二百五。”
是啊。跑啥啊。按理说人家追来了,还回去就结了。赔礼道歉塞俩钱,哪怕你自报家门呢。别说一个破香蕉船,他段二爷就是把大滑梯掰下来扛走,也没人敢追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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