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吗?”
“继续,你就给我看这个?”
动物本能地畏惧死亡,而死欲又好像是另一种脱离了体系的精神,在某些应当避险的场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脑海。
夏理在听见徐知竞的回答时最先想到的竟不是该如何去做,而是九毫米口径的子弹是否能在肾上腺素失去效力之前为自己带来死亡。
他因而并没有即刻遵照徐知竞的指示,仅仅怔立在原处,直到对方不耐烦地蹙起眉,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自甘堕落地坐到冰凉的桌面上摆弄。
骀荡的潮红在不久之后爬上夏理的脸颊,徐知竞松开手,他也还是沉沦在这种不曾体验过的郁热中。
夏理难抑地轻吟,迷蒙而空洞地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视线在一个将全部神思都收束的瞬间真正失焦,好久才又重聚,轻飘飘停到了正笑着的徐知竞身上。
夏理看对方满意地抬了抬下巴,用格外撩人的语调说:“怎么这么听话啊,宝贝。”
夏理心想,他才不是徐知竞的宝贝,宝贝是会被珍爱的,就连那匹弗里斯兰都要比他更配得上这两个字。
“过来。”徐知竞又开口了。
他像呼唤一只宠物似的发号施令,等夏理飘忽地站起身,曲起膝盖从略高出地面的矮几上迈下去。
徐知竞在这之后向夏理伸手,干净宽大的手掌在对方的身前摊开,邀请一般悬在半空。
夏理迟迟不敢将已经被自己弄脏的手放上去。
他犹豫地垂眸沉默着,像木偶,又像一副丢失了灵魂的无用躯壳。
徐知竞不是一个会给太多机会的人。
夏理不愿意照做,他便将手收回去,举起一旁的P226,用红点瞄准了对方的眉心。
他轻笑着威胁,语气照旧平静,温温柔柔地重复先前的话,乍一听倒叫人怀疑这应当被认作是调情。
“过来,宝贝。”
徐知竞没有将手指扣上扳机,而是笔直地抵在枪身。
他在夏理终于走近后玩闹般碰了一下对方的嘴唇,引发即时的颤抖,就连眼泪都一瞬蓄积在了夏理的眼眶里。
徐知竞只好将弹匣卸掉,当着夏理的面将其丢回角落。
后者心惊胆战地看着那柄弹匣卡进沙发缝隙,直到确定不会再威胁到自己,这才压抑着轻颤蹲下,猫咪一样,用发凉的耳尖蹭了蹭徐知竞的裤腿。
“张嘴。”
夏理遵从指示,温驯地将因惶恐而抿紧的唇瓣分开了。
他似懂非懂地纵容徐知竞将那把P226塞进自己的口腔,抵着上颌,压住舌根,带来干呕的冲动,让眼泪愈发地聚在眼中。
徐知竞仍旧盯着夏理笑,年轻英俊的面孔不加掩饰地展现出顽劣,傲慢都像是一种值得被赞扬的表征。
他似乎对那滴始终未能落下的眼泪感到好奇,在不算太长的等待过后,恶作剧似的扣下扳机,到底随着那声脆响,满意地看见了夏理脸上划过一道泪痕。
求生的本能使后者仓惶闭上眼睛,深秀的眉目紧皱着,在平展而细腻的皮肤上难得挤出了浅淡的痕迹。
夏理明知那是一把空枪,心脏却还是不可不免地狂跳起来,拉扯住呼吸,叫他缺氧似的迫不及待试图汲取更多空气。
徐知竞又将手中的P226往里抵进了许多。
他迫使夏理不得已挨回方几边上,贴着没有温度的石板,在夏至日体会到一阵严冬般的刺骨。
夏理无声无息地掉眼泪,拿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做用以取悦徐知竞的事。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兜兜转转还是一个字都想不出来,只能麻木地轻哼,发出甜腻却毫无意义的低吟。
夏理像在说梦话。
他含糊地呓语,织成勾人的音色,绕到正野兽般作恶的徐知竞的耳朵里。
夏夜就此变得漫长,似要永无止境地困在黑暗中,用夏理的痛苦去换徐知竞的快乐,换对方在听见那些呢哝之后仿佛宠爱的情话。
“好乖啊,夏理。”徐知竞说,“喜欢你。”
——
徐知竞折腾过午夜,终于放夏理余出些喘息的空间。
后者脸上褪去潮红,残存掩饰不了的苍白,近乎病态地被灯晕笼罩着,好像一道幽魂,呼吸都仿佛幻觉。
徐知竞看他攥着枕头又趴了一会儿,继而倏地起身,还没来得及跑到卫生间就开始干呕。
夏理莫名觉得喉咙里还残余着枪油的味道,散发出一种工业的气息,像硝烟,散不去地卡在舌根上。
他反胃到掉眼泪,一阵阵地恶心,口中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徐知竞就在这时再度靠近了,端得一副体贴耐心的姿态,一边将掌心抚上夏理的蝴蝶骨,一边温声道:“又不会怀孕,吐给谁看。”
夏理有千万句控诉,临到嘴边却噤了声,只恹恹瞪了徐知竞一眼,换回对方一闪而过的惊讶。
他有气无力地挥开徐知竞的手,好不容易站直了,没有丝毫征兆地扇了对方一巴掌。
那实际上也没能带去多少痛感,偏偏声音却在这样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极为刺耳。
“我会告诉叔叔阿姨的。”
徐知竞被夏理半天才憋出来的威胁逗笑了,半是惩戒地扯住对方的头发,将夏理摁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他用一只手卡着对方细白的脖颈,另一只手则顺着发丝下移,流过肩背,温热地环上腰际。
徐知竞贴着夏理的耳廓发问:“你猜我爸妈是会大老远飞来教训我,还是干脆叫你滚蛋?”
说罢,他貌似眷恋地去亲吻夏理再度沾上泪水的脸颊,慢吞吞带着那些水渍挪到对方的嘴唇上,轻咬一口,看夏理无知无望地与他交视。
“宝贝,我是不是没说过你天真爱做梦?”徐知竞接着道。
“住在北山街的小少爷当然可以平等地拒绝我,但夏理不行。”
他说着缱绻地用被夏理扇过的那侧脸去触碰对方,好近好温暖地传递温度,全然与口中的语句相悖,在同一副躯壳中割裂出两种人格。
“夏理是被父母亲手奉上,用以换取财富与地位的工具。”
“是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徐知竞直白地提点夏理,叫他不要忘了夏家凭什么能够继续在圈中立足。
狂妄与倨傲对于徐知竞来说根本没有掩饰的必要,甚至他天生就被允许这么做,展现给外人看的优雅与高尚都已经算是体谅。
夏理尝试着去理解对方的话,迟滞地抿了抿唇,索吻般柔软地从徐知竞的脸侧擦过。
他以为十六岁时徐知竞和唐颂一样要牵手,十七岁要拥抱,等到了十八岁就也该学唐颂退回到合适的位置上。
可夏理忘了徐知竞从来都不像唐颂。
他们没有一起在北山街的大院里度过安静的童年,也不曾一起听那些老人们讲过去的故事。
徐知竞是更久以后出现在夏理和唐颂之间的外来者,一切都已经是由成长掩饰过后的表象。
是夏理自欺欺人人,非要认为徐知竞和唐颂一样温柔。
是夏理不愿接受现实,非要装作自己还活在已然逝去的时光里。
第3章
夏理毫无意义地单方面冷待徐知竞。
他把对方当成空气,不去理会徐知竞说了些什么,刻意回避一切由对方投来的眼神。
徐知竞有时配合夏理玩这样无聊的把戏。
心情好了就温声细语去哄,哄腻了便主动暂停,扒下那些将人类修饰得优雅上流的衣物,让夏理变成一只美丽的家养宠物。
咒骂会随爱欲变成无法压抑的呢哝,继而随时间的流逝化作渐冷温度里的沉默。
夏理失神地躺在被濡湿的床单上,全然放空地看着穿戴整齐的徐知竞从浴室出来,握着手机,闲适自然地回到了他身边。
“唐颂。”
夏理起初好像在耳鸣,什么都听不清,空远地闷着声,只能看见徐知竞确实在走来的过程里与电话另一头的人有所交流。
他要等到大脑为这熟悉的两个字触发反射机制,这才终于回神,恍惚从徐知竞手里将手机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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