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理对那些字符不敏感,倒是随后的日期引起了他的注意。
世纪末的冬至正是纪星唯的生日。
屏幕上模拟出一条明亮而绚丽的慧尾,下方的标注正是它与地球擦身而过的时间。
就在纪星唯出生的同一天,一颗数万年才会回旋一次的彗星倏然掠过。
划亮宇宙与星空,亦带来纪星唯的降生。
对于广袤的,无垠的宇宙来说,数万年或许不过须臾。
可对于人类而言,这确实是一生仅有一次的珍贵相遇。
夏理无声地注视着画面中的星星远去,绚烂的光芒逐渐黯淡,被崭新的,璀璨的流光所替代。
方框里换上不同的时间,切换相应的编号,那颗星星就像从未来过,万年以后未必还有人记得它曾流经。
夏理再想起纪星唯。
对方的面容迷迷蒙蒙,像是隐在了寒冷的冬雪之后。
时间分明没有过去太久,无非四季又一次轮转,迎回纪星唯离开的冬天。
可如今再回忆,夏理甚至已然记不清那时的情绪。
仿佛一场无声默剧,放映结束后,只剩下胶片与放映机重复的‘滋滋’声。
一帧接着一帧,飞快跳过。
换来颤抖的,模糊的,掩去一切的沉寂。
——
唐颂走后,很快就是感恩节。
徐知竞从纽约回来,待不满一周便又要返程。
夏理的情况稳定不少,比起治疗,实际更接近于休养。
他不知在什么时候爱上了看电影。
看护替他把房里的小客厅整出来,换上遮光的窗帘。
有时徐知竞白天来,两人就窝在漆黑的房间内,不作声地耗完一整部电影的时间。
夏理的目光很少落到徐知竞身上。
大多时间他都留给徐知竞一道侧影。
幽弱的光亮从银幕间折回来,为夏理的轮廓描上圈纤细的,起伏的闪烁。
细白皮肤衬着红润柔软的唇瓣,时时刻刻都像在引人亲吻,呼吸都算是漫不经心的撩拨。
徐知竞没能记下太多情节。
他的注意全然被夏理牵引,妄想似的期待对方能够回眸。
夏理难过时轻蹙的眉梢,疑惑时流出的茫然,在喜剧最后稍稍勾起的嘴角,以及矛盾的,盈盈洇湿的眼眶。
电影之于徐知竞不过是个留下的借口。
因为夏理在这里。
徐知竞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离不开的其实是他自己。
“你还会说喜欢我吗?”
影片结束,两位主角在鲜花与祝福之下幸福地迎来了新生。
徐知竞卡在最后一幕忽地开口,嗓音略有些哑,大抵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
夏理怔了一下,起初并没有转头。
他和徐知竞盖着同一张毯子,因此徐知竞分外清晰地察觉到了对方收紧指尖。
心脏像是跟着那张薄毯一同被夏理攥起。
徐知竞不好说一闪而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他甚至无法在悸动、忐忑与苦涩中做出选择。
能够描述的只有一声沉重的,撞得振聋发聩的心跳。
夏理很后来才看他。
久到演职表都播到末尾,最后一行字也消失在黑暗。
徐知竞对上夏理幽幽映亮的眼睛,见对方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表情说:“喜欢你。”
如果说在此之前,徐知竞还能骗自己。
那么从此刻起,他便是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就连夏理对他的恨都淡去了。
他木在原处,颓然不知所措。
空气中的尘埃驾着银幕的光亮缓慢浮游,将时间拖得无比漫长。
夏理寂寂地靠近,随之而来一阵浅淡的香气。
他变得好像一只幽灵,朦朦胧胧看不清,从指尖到唇瓣都带着凉意。
徐知竞不知该怎样回应这个吻。
教会夏理接吻的人反倒变得束手无策。
乌黑卷长的睫毛半遮起眼瞳。夏理捧着徐知竞的脸,垂眸打量对方被沾湿的唇角。
他看着亮晶晶的水渍渐渐干涸,徐知竞欲言又止地抿起嘴唇。
夏理茫然地在对方眼前补上一个吻。
迫使徐知竞闭眼,以更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对方的意兴阑珊。
“不好吗?”
夏理与徐知竞的爱情走入死局。
除却□□的取悦,夏理再想不到多余的方式。
他也曾经尝试过剖白真心,可徐知竞拿它当作玩具,爱的时候浓情蜜意,过了兴头便丢在一旁,一厢情愿地认为那应当不限时供应。
然而夏理的心动设有时效,爱更是稀有。
一旦耗尽就连恨都抽离,变得无感,残存些空泛的,对固有印象的习惯。
他骑到徐知竞腿上,调整几下姿势,神色淡然,动作却撩人。
本能的愉悦全然背弃心底的沉痛,诱使徐知竞揽上夏理的腰肢,一再将手臂收紧。
两人呼吸相贴,心跳纠缠心跳。
夏理用微凉的食指拨开徐知竞的碎发,沿着眉骨一直抚向喉结。
突兀的弧度正对上另一处愈发鲜明的抵弄。
他甚至不算讽刺,只是平静地陈述。
“徐知竞。”
“这是欲望,不是爱情。”
第69章
真正做出决定,大多需要一个契机。
夏理的人生最初被困在徐知竞身边,围着对方打转。
被缠住的风筝一般,飘飘摇摇等线断。
如今他又驻留在江城。要比以往更添上迷茫,以及对未来的彷徨。
夏理算着日期。
感恩节过后不久便是圣诞,再往后,ski week,spring break接踵而来。
夏理就这么一直想到遥远的夏天,不知所谓地计算着徐知竞可能出现的时间。
他实际上一点也不期待。
但假使不这么做,也没有别的事能够让夏理打发时间。
夏理的父母期间来过一次。
不常处理家事的父亲倒还装装样子,演出一副关切慈爱的态度。
母亲则全然不曾掩饰对这个大儿子的反感,话里话外指责夏理丢尽了夏家的脸面。
他们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
夏理完成了使命,本应悄无声息地退场。
可惜外界的风闻没能留给他体面,让乔书然对他仅有的些许喜爱都烟消云散。
艺术往往强调亲缘之爱。
现实却更多被人性所影响。
对于夏家来说,夏理的功能性大于一切其他价值。
因此,他被赋予的定义注定不可能是备受宠爱的孩子。
夏理是工具,是礼物,是权衡利弊后夏家奉上的投名状。
徐知竞的偏爱也只能体现夏理作为一件物品的贵重。
一言蔽之,夏家夫妇用以衡量夏理的方式从来与小儿子不同。
是冷漠的,苛刻的,对死物的严格评鉴。
——
“你送我的那只表,现在还可以兑现吗?”
“只要你愿意,随时。”
夏理拨出这通电话时,徐知竞正和谭小姐坐在花园的长凳上。
前者经过走廊,隔着玻璃瞧见翩飞的落叶。
灿黄银杏被初冬的寒风推搡,铺天盖地拂落。
风忽而一停,掩在其后的人物便揭晓,由窗棂框出分外相配的画面。
江城的冬季多雨,气候总是阴冷而潮湿。
谭小姐穿了件不算厚重的大衣,时间一久,便觉得室外的温度实在太低。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屋里走。
夏理站在窗下没动,看两人走进连廊,推开门,短暂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少顷,谭小姐的声音从前厅传来,似乎心情不错,言谈间还带着些舒缓的笑意。
“我和……就是和之前那个男的分手了。”
“怎么?”
“观念什么的还是有差距吧。”
除却冲动与吸引,价值观在爱情之中同样占据了重要的比例。
最初的真诚与所有发自内心的温柔体贴,在日积月累之下依旧有可能变为演绎,暴露出对财富的贪婪,以及对通往更高圈层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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