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近乎光秃秃的房间,何家树抓起墙角的手提包,从里面翻出一个相框,立在床头。
他低头注视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冷峻的面庞像是冻住了,许久,泄出一抹浅笑。
那抹笑并未达到双眼,遑论触及心田,像是机械化的假笑,是笑给照片上的人看的。
那是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上面有他何家树、有他父亲何宏霄、有他母亲张慧玲。
他们都对着镜头笑得很是灿烂,那时的生活看起来还是幸福的。
照相机果然是伟大又神奇的发明,幸福就定格在那一瞬,逾期不候。
他几乎要溺死在无边的孤独里时,天台传来呼唤:“何家树,你磨蹭什么呢?等你半天你才回来,怎么洗完澡还得擦香香啊?酒都备好了,你龙哥给你接风洗尘!”
何家树立即从情绪中抽离,挑了下眉,顺手捞起桌上那盒红双喜,熟稔地点上一支,夹在指间前往天台。
他前脚刚到,后脚险些撞上陈龙安。陈龙安敷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等会儿,我再去端盘下酒菜。”
他不催促,靠在栏杆旁静静地吸那支烟。
天台的顶棚为防雨而支了出去,雨丝微斜也打不到他的身上,倒是个赏雨的好地方。
这场雨比他想象的漫长了些,天幕黑魆魆的,雨像是从另一个时空打来的,落在头顶的棚上,滴滴答答。
短短这么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三次。
他把一截烟灰掸进垃圾桶里,同时掏出手机,漠然地看着未接来电里那串来自潮州的陌生号码,始终没什么波澜,直到耳边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何家树收起手机,吸掉最后一口烟,掐灭了。
陈龙安掰开拉环,将一罐啤酒塞进他的手里。
他抓过啤酒,坐到陈龙安的对面,强势地跟陈龙安那罐啤酒碰了一下,旋即递到嘴边,无声地饮。
陈龙安盯他半天,不讲话。
他全无察觉似的,不紧不慢,逼陈龙安先开口。
陈龙安长叹一声,发出感慨:“你啊,你是真难哄。”
话没说清楚,他就当没听懂,因此事不关己般发出一声轻笑,不解释,也不回应。
“行,咱说正事。”陈龙安转移话锋,正色问道,“你是不是该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回来给阿姨销户吗?搞什么财产转让?你出什么问题了?”
“怎么,怕我突然死在你这儿啊?”兄弟之间,说话无需设防,何家树调笑道。
“放什么狗屁?担心你呢,你到底什么病?”
何家树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再骗这个傻子就没有道德了,于是认真答道:“我妈留下的遗产有些是离婚时从何家分来的,另外有一栋房子,其实是我爸买的,那就也是何家的。我不缺这些,没理由继续占着。”
“哦——”陈龙安像煞有介事地点头,松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得癌症了呢,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
“我得什么癌症?少看电视剧。”
“前列腺癌啊。”
“滚。”
“不逗你了。那房子就别还了呗,不差那么一点。你把浩浩接过去,或者等他上大学,你们兄弟俩也多个住处、有个照应,对不对?”
何家树轻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让陈龙安自己体会沉默的尴尬。
“反正你不也想把这些都给你弟?”
“不是给,是还。还完之后,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话毕,何家树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半罐啤酒。陈龙安看在眼中,只有叹息。
“你家里的事,我不好多议论,但兄弟有话直说。你从小那么宠着你弟,今天这么对他,是不是过了?”
何家树眼风一凛,顺势扭头看向汹涌的雨,语气不咸不淡的:“比起何家人对我的态度,我对他做什么都不过分。”
天台因这句话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雨砸在棚顶的声音。陈龙安眼珠直转,凭借小时候的了解,总觉得这不是一句真心话。
他暗自腹诽,要是真有这么绝情,怎么不直接把人带到八年前翻船溺水的地方?
那边水才深呢,不会游泳的成年男人都遭不住。
算了。陈龙安看着他那副疏离淡漠的样子,找到一丝良心,沉声说道:“你外公、外婆都去世了,现在你妈又走了,那你以后……”
何家树沉吟片刻,转过头来,洒脱地笑道:“孑然一身,自由自在啊。”
他的笑容倒是定格在脸上了,光咧着嘴。
陈龙安笑不出来,怎么看他都觉得笑得很是欠揍,到底还是心疼兄弟,于是强势地说:“行!你就别走了,留在我这儿,兄弟养你!”
何家树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眉头微蹙,发出灵魂的拷问:“你养我?你这武馆连口肉都要吃不上了,还养我呢?”
“那怎么办?逼急了,我卖身养你,行了吧?”
何家树忍俊不禁,轻笑过后敷衍地点了两下头:“你加油。”
“笑屁啊。”陈龙安给他一拳,学他的样子审视回去,“你小子卖相倒是好,晚上别睡太死,小心我把你打包卖了。”
“行,我等着。”他合理产生怀疑,以陈龙安的智商能不能把这个买卖做明白,别自己被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就好。
“还笑!”陈龙安开玩笑也知道适度,很快把话题转回去,“我还是得说你啊。这么多年发生这么多事,也不知会一声,离开西樵还真就跟所有人都切断联系了啊。有没有把我当兄弟?”
何家树静静听着他的抱怨,照单全收,感觉到安静没一会儿的手机又发出振动声,掏出一看,并不意外,还是那串潮州的号码。
他果断按了拒接键,本想顺道把对方拉进黑名单,手指却没按确认键,而是退了出去,把手机暂时关机。
陈龙安仰头灌酒,随口问道:“谁啊?”
“骚扰电话。”他嫌恶地把手机丢到桌子上,继续与陈龙安碰杯,暂时不想提烦心事。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叙旧,伴着淅淅沥沥的夜雨,陈龙安感性起来,很快就醉了,揽着他的肩膀要与他合唱《友情岁月》,还要拽着他出门淋雨,说那才够劲。
何家树恰恰相反,几罐啤酒下肚他却更清醒了,敷衍地拉扯几下那个醉鬼,望向远方,点燃今夜的最后一支烟。
次日一早,云销雨霁。
陈龙安晚起了两个小时,睡眼惺忪地走到楼梯旁,楼下只有何家树一人正对着沙袋打拳。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使不完的力气?我现在还头疼呢。”
何家树收回拳头,立在原地平复呼吸,对此只能赠送他一句忠告:“体虚尽早治,别耽误了。”
陈龙安回赠他一句脏话,眯着眼睛打量他,视线很快挪到门口,又挪回来。
就在何家树要继续练拳的时候,陈龙安低咳一声,状若无意地开口。
“你弟昨天赖在我这里不走,我以为他今天还会来呢。这也不早了,是来过了,还是你对人家太凶,把人气跑了……”
何家树刚要挥出的拳头立即停滞。
陈龙安占据优越的位置,视野极佳,确信他这次和刚刚不同,更像是僵住了。何家树沉吟几秒后缓缓扭头,眼神剜向楼上。
“他不来最好,看着就烦。”
“真烦假烦?”余光瞟到门口似乎出现一抹身影,陈龙安吹了声口哨,语带揶揄,“哟,说到就到了!”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身板轻薄的少年步步逼近。
何家树忽略他的注视,下意识拆掉拳套,打算避开,不想对方骤然调整视线,将目光锁定在楼上的陈龙安上,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态度郑重,好像在宣布什么雄心壮志。
“阿龙哥!我要跟你学划龙舟!”
第10章
昨夜,何家浩并没有在祠堂等到雨停。
漫长的夜雨就像糟糕的情绪,死死缠绕着他,寒意席卷全身,就在他险些以为自己要冻死在祠堂之际,母亲出现,拉了他一把。
上一篇:恶美人被阴湿仆人痴缠贴贴
下一篇:返回列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