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的路再走一遍,陈龙安频频偷瞟旁边的人。
他一直没说话,不再问何家浩,也不好奇这位黄阿公。
搞不清楚,陈龙安故意唉声叹气给他看,可他就像封闭了五感似的,一点反馈都不给。
发出最后一声长叹,陈龙安在心中腹诽:合着刚才那么多话都白说了?
回到武馆后,何家树径直就要去拿拳套,陈龙安赶紧拦住:“你干什么?这几天你就歇歇吧!黄阿公怎么说的?你站够了,上楼去躺一会儿吧,一个小时后我叫你。不是,这武馆到底是谁的啊?合着我是来给你当保姆的?”
“你自己说的。”何家树接风凉话,本想再送他一声讥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遂冷着脸转身上楼。
直到推开房门的前一秒,何家树还打算做个遵医嘱的病人。
他想躺下休息片刻,后腰的膏药火辣辣的,太阳又晒,一路走回来确实也觉得脊柱有些累。
可当他推开门,率先看到的便是挂在窗前的那盏兔子灯,就什么都忘了,一步步走近,立在窗边迫切地想要吸一支烟。
烟留给黄阿公了,无从排解。何家树脸色越发冷,兀自出神。
陈龙安委实误会他了。那些话怎么会白说?
他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谓烙印在脑海,心里很不是滋味。
分别八年,何家树没有想到他们的经历还能够寻到衔接的契机。
中考,那是两年前。不肯说去哪里、干什么,无妨,他早已知晓答案。
早年父母还恩爱时,曾经计划过一家三口搬到潮州市区生活,于是父亲购置了朱门街136号的房产,登记了母亲的名字。
这便是他想还给何家浩的财产之一,其他则是母亲离婚时从何家分到的。
后来阴差阳错,计划没有实行,但每当他前往潮州参加竞赛,都有父母陪伴在侧,都是住在朱门街136号,所以这栋房子对他来说的意义不同。
父亲病重,与母亲迅速离婚,旋即去世,举办葬礼。
二叔驱赶他们母子,母亲带他去到潮州。
当时他还没读完中学,转校自然要进最好的中学,住处离学校越近越好,倒是因此阴差阳错地回到了朱门街,安逸生活过几年。
他不想擅自断言母亲是对父亲彻底没了感情,还是因为愧对父亲。
他拿到潮大的录取通知书的当天,母亲便借口为他方便,早早就打扫出了潮大附近的一套房子。
他理解,也尊重,很快搬了过去。
那几年房市低迷,母亲在经商方面继承了外公的精明,按下出售的心思,改为出租。
朱门街和潮大一南一北,就像过去的童年和前进的他,距离越来越远。
两年前的夏天,他在客厅正吹着空调,母亲在厨房和新来的阿姨讨论午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看到备注是“朱门街租客”,心潮微动,主动帮忙接听。
不过是小事。
租客发现他们遗落的东西,询问如何处置。
他那时已是成年人,根本不必询问母亲就能妥善作答,记得杂物间还有很多空余地方,于是让对方把东西暂放在里面。
事情解决,对方却并没立即挂断,而是又问:“你们家谁叫何家树吗?”
他有些惊讶,答道:“我就是。”
“之前有个小男孩儿过来找过你,我不知道就是你,跟他讲不认识,他还不死心,在门外等了半天,天黑了才回去。跟你说一声。”
他当时已经隐隐猜到是谁了,僵硬地追问:“阿姨,他长什么样?”
“白白净净的,很瘦,和我家孩子差不多大,顶多刚上高中。一看那孩子就倔,告诉他了他还不肯走……”
他更加确定那就是何家浩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任对方把电话挂断。
至今何家树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胸口闷闷的,像被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凝滞了,完全不知如何回应。
一阵风拂过,窗户前挂着的兔子灯轻轻摇晃,与他少时去探望弟弟那晚一模一样。
兔子灯随风起舞,带来那些烂漫美好的记忆。
何家树同样克制着,却又忍不住回想最近这十个日夜,恍如一梦。
他在那天中午回到西樵,正是热闹伊始的时刻。
大家都在忙着准备祈福仪式,或是聚到一起看热闹,无人在意他这个少见的身影。
他倒还没有忘记儿时走过的路,很快找到赴约的糖水店,见一位老同学——正是邱秋。
邱家阿姑到潮州办事,偶遇过母亲张慧玲。
邱秋也在潮州读书,却并非和他同校,而是就读于潮州师范大学。
她在QQ上联系了他很久,今年告诉他,她回到西樵实习了,辗转成了何家浩的数学老师。
那时张慧玲刚去世,他正是情绪低落之时,难免迷茫,也说不清楚那个深夜是怎么想的,回复了邱秋,回西樵的决定也率先告诉了邱秋,约好了见面。
邱秋给他看最新的班级合照,他立马就找到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何家浩,感叹道:“长这么大了。”
邱秋点头:“是啊,都跟你一样高了呢。”
他低笑,把手机递回去,报以感激地点了下头,顺势问道:“他怎么样?”
邱秋面露担忧,像面对学生家长一样,斟酌后说:“最近看起来不太好。在学校独来独往,不交朋友,上课爱打瞌睡,情绪总是很低落的样子。
看着家树眉头越皱越紧,邱秋赶忙安慰到:“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可能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差,再加上你回来了, 家浩一定能好起来的!”
说实话,邱秋后面的话他听得心不在焉。
他和邱秋正是用那个旧QQ号联络的,也是作为小浩八年树洞的QQ号。
以前小浩经常给他留言,看起来乐观开朗地分享近况,后来渐渐少了,去年开始,只有在重要的节日才会发来一条消息。
他每每看到都忍不住皱眉,并非不满消息数量的减少,而是以他对小浩的了解,中间可能出了一些他不了解的事情,
思绪拉回,何家树赶忙对邱秋道谢:还好有你这个老同学,不然我真不知道该跟谁打听……
邱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说到:我是他实习老师,关心学生是我该做的。其实,你当时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我以为……你已经忘记西樵,忘记这里的一切了……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小浩回来,小浩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离开糖水店后,他前往武馆,先放下行李,随即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
一条西樵河之隔,他没想到再见到何家浩竟然是在那样的场合。
他希望是自己多想——那个魂不守舍的人绝无跳河的倾向。
他死死盯着对岸的人,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上心已经悬了起来,做好随时下水救人的准备。
幸亏陈若楠出现,叫了何家浩一声。他刚放心,下一秒,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他确信何家浩已经找回神智了,于是决然地抽身离去。
接着何家浩找上武馆,百般示好。他恶言相向,甚至不小心把人打到流血、晕倒。
陈龙安直接把何家浩搬到他的房间,要他料理。
他给何家浩擦干净血渍,还特地掀开衣袖,看到肩头被他打出的青紫痕迹,心中何尝不是愧疚的。
药酒当然是他买的,他还承诺了负责武馆一个月的打扫事宜,陈龙安才勉强出手。
他没想到那小鬼用一瓶红花油汽水感谢他。
哪儿有人运动后喝汽水的?
他倒是不傻,发现不对劲,又立马跑去小卖部买矿泉水,想必现在应该意识到了武馆的角落里常放有成箱的矿泉水,何必出去买?
那晚他跟陈龙安一起喝酒,肚子明明已经很涨了,还是觉得有空余。
或许是心里有一块空落落的,把陈龙安拖回房间后,他独自在阳台等夜雨停歇,喝光了那瓶红花油汽水。
他逼何家浩上船,让何家浩再次感受翻船,说什么到此为止,一切都是早有计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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