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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棹(65)

作者:CISI 时间:2025-07-07 12:20:16 标签:青春 成长 无CP

  都是因为他执意离开,还在车站和小浩说了那些绝情的话,小浩想不开才会离家出走,家人找不到小浩,爷爷自然生气发病。

  何家树陷入自责的情绪中,苛责自己既没有保护好弟弟,也破坏了爷爷的平静。

  小浩还没找到,想到这里,他缓缓低下了头,无颜与何宏光对视。

  可他又担心爷爷,小心翼翼地偷瞟手术室的大门,不敢上前一步,遥遥地守候着。

  殊不知何宏光同样也在心虚。

  何老爷子确实因心急发病不假,可何家浩已经不是九岁的孩童了,何老爷子最多因知晓孙子的抑郁症状而担忧得多一些,真正激怒他的是何宏光的态度。

  许是因为找了一整夜,何宏光着急之余又生起怨恨。

  他怨恨何家树搅乱了何家的祥和,也怨恨何家浩这个儿子心智不成熟、胳膊肘向外拐,甚至还敢用离家出走威胁他这个何家话事人。

  情绪激动之下,何宏光顶撞了何老爷子几句,嚷出一些狠话。

  “让他走,何家就当没这个孩子。他不要这个家,我们也不要他了!”

  何老爷子怒斥回去:“是你把家浩逼走的!你不关他、不打他、不骂他,他会走吗?我活了八十多岁,就两个宝贝孙子。八年前,你把家树赶走了,八年过去,你又把家浩逼走了!我今天就告诉你,家树、家浩一个都不能少,他们都得……”

  何老爷子本想强势地表明态度,奈何身子骨不中用了,急火攻心下,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倒在了地上,家里一团混乱。

  何宏光似乎也想起凌晨时的这番争执了,无声将视线从何家树身上收回,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紧盯手术室的状况。

  宽阔的走廊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何家人在那头,他在这头,永远都回不去了。

  “手术中”三个字长久地亮着,何家树耐心地等,一边担忧爷爷,一边又要操心弟弟。

  他掏出手机,本想问问陈龙安是否有了新情况,可他给何家浩打了一整夜的电话,自己的手机也没电了,他只能再揣回口袋里。

  走廊寂静,时间过得很慢。

  接连两夜不眠不休,饶是再健壮的人也承受不住。何家树只是觉得有些疲累,毫无困意,他用指甲抠着掌心的肉,虔诚地祈祷爷爷能够平安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一走出来,何宏光等人就围了上去,何家树也向前迈了几步,不敢凑得太近,能够听清医生的话就够了。

  何宏光开口询问:“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告知状况:“你们先别急,抢救过来了。但是老人年龄比较大,术前评估没有通过,好在现在情况还算比较稳定,我们建议先进ICU观察,同时进行详细会诊,再确认治疗方案。”

  何家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看着护士把何老爷子推了出来,在家人的护送下送进重症监护室。

  他像个局外人,一直保持着不算打扰的距离,目送那三位长辈换上防护服,进去探望短暂苏醒的爷爷。

  他如果能一起进去该有多好?何家树奢望地想着。

  现实是他只能隔着玻璃窗向里面张望,何老爷子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心跳监护仪缓慢地波动着,足以表明何老爷子现在的生命体征有多微弱。

  他的心立马又悬起来了。

  何老爷子不知说了什么,何宏光拧着眉头,显然不赞同,何宏娟早已哭得喘不过气。

  何老爷子作势要拔掉针管,何宏光连忙阻止,他也下意识上前一步,撞上冰冷的窗。

  痛,但远不如心痛。

  他们很快出来,何家树赶紧后退几步,站在远处听他们与医生交涉,满心焦急。

  何宏光说:“我父亲一直说‘回家’,还要自己拔针管,这可怎么办?”

  医生说:“病人的详细会诊报告已经出来了,老人家现在岁数,做手术的风险非常高,我们现在只能用输液的方式维持他的体征。如果病人强烈要求回家,我们医院也是尊重病人和家属的意愿的。这是放弃医学治疗告知书,你们签了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听到“放弃医学治疗”几个字,何家树顿时红了眼眶,想不通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又想上前,迈出半步,强迫着自己收回去,寄希望何宏光千万不要同意签署。

  他想,爷爷说的回家会不会是想让家浩和家树回家?

  弟弟曾跟他说过,爷爷一直都想念着他,以前他自卑地不敢上前,如今他什么都不管了,他想去探望爷爷,只要他被允许。

  医生仍在补充:“他现在这样的状况,你们得有心理准备,不太乐观。”

  何宏光犹豫几秒,许是反复念着老父亲的“回家”二字,他果断签上自己的名字:“好,我们回家。”

  这下就连王丽华都忍不住了,掩面落泪。

  何家树听着啜泣的女声,险些站不住脚,靠在墙壁上勉强支撑。他彻底抑制不住,无声落泪。

  眼前的画面有着残忍的熟悉感,就在这间医院,记不清是几楼,毕竟医院的每层楼都相差不大,一样的残酷。

  父亲和今天的爷爷一样,虚脱地躺在病床上,吊着最后一口气,家人们围绕在床畔,他被二叔残忍地关在门外。

  他无从知道父亲临终前都说了什么,无从知道父亲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他急得拍门,又不敢用力拍门,怕惊扰到父亲,只能扒在玻璃窗上旁观病房里发生的一切。

  二叔走向门口,可才走了一半,就立马又回到病床前。他听不见声音,像在看默片,家人们忽然情绪激动,弯腰凑近父亲,二叔的反应犹为夸张,病房的隔音那么好,他都隐约听到二叔哭号了。

  他同样在哭号。

  他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这件事让他抱憾终生。

  何老爷子离不开仪器的监控,王丽华先行回家整理房间。何宏光与医生做着最后的交涉,何宏娟则不放心地盯着医护人员把何老爷子挪上转运床。

  何家树用力揩掉脸上的泪水,心中下了决定,他不想让与父亲永别的痛苦再次上演。

  于是他果断跟了上去,卑微开口:“二叔……您能让我一起回去吗?我想回去照顾爷爷……”

  何宏娟心疼地看向他,又去打量何宏光。何宏光板脸不语,一门心思帮忙推转运床。

  何家树继续恳求:“二叔,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何家人了,我没有资格,但爷爷他一定想见我,我要送爷爷最后一程……”

  “你走开!”何宏光骤然停步,一把将他推开,转头命令何宏娟,“你老实陪着爸。”

  何宏娟深知不能离开何老爷子,见状只能狠下心来回过头,推着转运床远去。

  瞧着何老爷子被送走,何宏光厉声怒斥他:“你要干什么?你还想把我们何家害到什么地步?!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我儿子离家出走,我爸病重,还有以前的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何家树打断道。

  这一刻,他通感了弟弟八年来走过的艰辛,选择了和弟弟同样的方式面对。

  何宏光转身要走,他一把拽住,直接认错:“我是灾星,我是野种,我爸被我气死,我弟被我连累,我爷爷也被我害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二叔。”

  他把自己的脸面视作一滩烂泥,狠狠地踩在脚底。

  八年来他全部的抵抗都在此刻放下,所有的骂名他悉数承担。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吗?没关系,他愿意一一认下,只要能够得到二叔的怜悯。

  “你骂我什么都可以,你让我滚,让我离开西樵、离开何家,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就这一次,我求你了,二叔。我怕,我怕爷爷像我爸一样……”

  何宏光猛然抬手,用尽浑身的力气甩他一巴掌,挂着皱纹的脸肉因牙关紧咬而发出微颤。

  何宏霄之死可谓是何宏光多年来的禁区,他似乎不该冒失地提起。

  “你别提他。”盛怒之下,何宏光开始驱逐他,“他也不是你爸。你给我滚,你不配姓何。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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