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浩眼帘微颤,低头乖巧地把那碗红豆沙消灭掉,何家树起身买单。
哥哥送弟弟回家,天经地义。
何家树险些以为自己不记得回何家的路了,因为何家浩引着他走进了另一条巷子。
他很快察觉过来,调笑道:“要不是我地理还行,都要怀疑你为了不回家,故意把我拐到一条偏僻小巷。”
何家浩不设防地接话道:“这是咱们家后门的路呀,前面就有灯了。你看,两边都是三角梅。”
与那日不同,今夜的三角梅更艳,在晚风中摇曳。何家浩抬手接住下坠的一朵,转身递给何家树,正好瞧见他眸中短暂的伤神。
何家树没有泼他冷水,只是略显冷淡地接了句:“我知道。”
何家浩把那朵三角梅塞到他的手里,眨着眼睛看他。
何家树左手接过那朵湿漉漉的花,右手抬起,向上一伸,轻抚过何家浩的头,暗道:这小子可长得真快。
他看出何家浩眼中的含义,做出保证:“放心吧,你明天还会看到我,我暂时就在武馆。”
这还不够,他又说,“周六怎么样?我陪你去医院,我们挂个专家号,先看下什么情况。你不用害怕,反正有我在。”
何家浩:“嗯,说好了,就周六!我明天去武馆找你。”
何家树没理由拒绝,点头答应。
“那我先回去了,哥。”
“去吧。”
他还以为何家浩会从后门进,哪承想他竟然抬起双臂就要爬阳台。何家树一把把人薅住,忙问:“你干什么?”
“嘘……哪儿来的就从哪儿回去。”何家浩笑着答,“你放心,我现在精神十足,两下就能爬上去……”
“你从阳台出来的?小鬼,这么熟练,是不是半夜跑出去和女生约会过?”
他本想打趣何家浩,一时间还真给何家浩唬住了。何家浩耿直地摇头,眼神分外坚定,朗声反驳:“没有!”
这下轮到何家树比了个“嘘”的手势,无奈叹了口气,“行,你爬吧,我在这儿给你兜着。”
何家浩心中踏实许多,他这么高的个子也不是白长的,说爬就爬,很快跳进阳台里。
何家树放下心来,正打算抽一支烟就回去,没想到楼上的人又探出脑袋,小声叫他:“哥……”
他连忙收起手里的烟:“嗯?”
“我这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话落,何家浩露出一抹坏笑,不等他回应就立马缩回脑袋,从阳台进入卧室,面对满室的混乱也毫不烦躁,利落地收拾起来。
何家树脸上的笑容还凝滞着,指尖拈着那支烟,或许是想起自己当年提着兔子灯去安慰弟弟的光景了,轻盈的情绪涌上心头。
又静默两秒,他把烟插回烟盒中,转身离去。
回到武馆都快半夜十一点了,何家树没想到陈龙安还没睡,歪在楼下的沙发上直打盹。
他走过去把人摇醒,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呢。”陈龙安关切道,“浩浩找到了吗?没事吧?”
他这才懊悔起来,刚才光顾着告诉邱秋,生怕麻烦了人家,倒是忘记知会陈龙安一声了,叫人还担心着。
“没事,我把他送回去了。”
“行,没事就好,那我上楼睡觉去了啊。”
“反正你没也睡,喝点。”
何家树把他拽住,接着转身走向角落里的冰箱,取出两罐啤酒,仁心似乎只存在于刚刚一瞬间。
“啊?你饶了我吧,喝不过你。”陈龙安哀号着。
何家树见状没再强迫他,略微点了下头,兀自打开一罐啤酒。
气泡声好像将陈龙安的困意驱散了,他立马眼睛一瞪,坐着不走了:“怎么了?说说,浩浩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把那罐啤酒塞给陈龙安,合十的掌心还残留着凉意,沉声说道:“我也是实在不知道还能跟谁说了。小浩不喜欢交朋友。你看他在武馆这一周,几乎不跟别人沟通。”
“哦?这下承认一直关注着人家了。”陈龙安性子急,饮下一大口啤酒提神,追问道,“所以是怎么回事?白天我不就跟你说,放学看到他状态都不对,你回来之后他好像好了点,但你也不理他呀……”
何家树的神情闪过明显的懊悔,坦率承认:“你说得没错,是我不该那么对他。他心理状况不太好,已经有自残的倾向了。”
陈龙安惊讶得合不拢嘴,张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何家树知道他震惊于“自残”二字,自嘲:“那天我没收住拳,他晕了之后,我把他抱到楼上房间。其实当时我就发现了,他校服衣袖挡住的上臂直到肩头,有很多像猫抓的伤痕,但何家……”
“你二叔怎么可能让他养猫?!”陈龙安抢答道。
何家树点头:“都是他自己抓的。”
不止如此,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何家浩已经很多年没有穿过背心和短裤了。
西樵的溽暑热得像蒸笼,小时候要他穿带袖的T恤他都不肯,可现在呢?
那天何家浩躺在床上,何家树轻轻掀开他的衬衫袖口,看到手臂上经阳光暴晒留下的分界线,好比一道锁链。
看似保守体面的衣着下,一颗少年的心已被折磨得溃烂了,他却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踽踽独行。
“早知道,我给他推拿的时候收着点力气好了,我也没注意呀。”陈龙安眉头紧锁,下意识问道,“那你打算跟你二叔他们说吗?我听过一个说法,孩子的心理健康出问题,父母其实有很大责任,应该带他们一起去医院。”
“我担心他,”何家树没有想到会这么自然地说出这四个字,旋即否定陈龙安的说法,回避着称谓,“但我不准备跟他们说。他们不理解,小浩肯定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陈龙安琢磨一番,以一声长叹告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理解。你这满脸都写着‘后悔’两个字,行了,别怪自己了。现在你们兄弟俩和好如初,比什么都强,不是吗?”
他不知道何时攥住另一罐啤酒,易拉罐快要被他捏得变形了,他双臂撑在腿上,垂头不语。
他想起这十天来的日日夜夜,自己说过、做过什么,越想越难受,肠子都要悔青了似的。
“这些年,他一直给我那个QQ号发消息,我发现他最近一年左右开始学会隐藏情绪了,猜到他状态不太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差。那天要他上船,我其实就是想……”
陈龙安早已明白过来,举起啤酒跟他碰,看他情绪低落,慷慨地帮他解忧:“我都知道。你想着逼他一把,他万一就因此向前迈了一步呢,对吧?可我还是得说,这太冒险了。你以为浩浩跟你小时候一样皮实?他禁不起这些。”
何家树脊背酸疼,缓慢地直起腰板,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湿衣服都要干透了。
陈龙安确实理解他,但也不过是懂他的一半。他想的是,即便自己陷在过去的阴影里终生无法逃离,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把小浩推出去,仅此而已。
算了。
何家树绝非会自怨自艾的人,他只是担心得不得了。
情绪是最无用的东西,倘若这些年为情绪所累,他恐怕早就被击垮了。
事情被逐个解决,情绪就会烟消云散。
他豁然开朗,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把那罐变形的啤酒喝光了,扭头问陈龙安:“你有什么代步工具吗?借我一下。周六我带小浩去医院。”
“西樵的客车多方便啊……”
“小浩有点容易晕车,最好坐副驾驶座。”
他想说“没有就算了”。这次他回来得低调,没有开车。他早在大一那年就拿到了驾驶证,母亲张慧玲也没问他的意见,立马就提了车
他大学几乎不住宿舍,正是靠车子代步,便利许多,眼下倒是后悔没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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