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开皮肤后,用钳子撑开切口,暴露内部视野。
“向下切开皮下浅筋膜,钝性分离脐疝疝囊,再切出一椭圆形切口,分离疝囊周围的粘连组织并切开疝囊。”
他又提醒,“切开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避免损伤疝内的大网膜和肠管。”
“然后是很重要的一步,因为有可能存在粘连,一定要用小指探入,检查疝环周围有无重要脏器粘连。”
不管是指捏手术刀切开切口,还是握着镊子整理组织,亦或是使用干净纱布擦拭鲜血。
他面巾之上的神情专注沉着,十根手指白皙纤长,进行的每个动作亦如同做了无数次般,准确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和犹豫不决。
最前面几排的人已然呆在原地,说不出半句话。
后面的人则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中,一个个宛如如热锅上的蚂蚁。
时暮完成一个步骤后,轻巧地放下剪刀,拿起镊子,“剪掉一些多余的疝囊腹膜后,脐疝的清理基本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缝合。”
桑白皮线不易折断,且药性平和,还能促进伤口愈合。
是古代外科手术的缝合线。
所有人看着他用镊子将桑白皮线穿在缝合针中,“这一步要分层缝合,先缝合腹膜,要注意缝针不能太深,以免损伤腹腔内的脏器。”
“然后缝合筋膜,固定脐孔的皮下组织,最后是皮下组织和皮肤的缝合。”
他用镊子夹着弯弯的缝针,进针利落,缝合得又无比整齐,针与针的间距似丈量过一半,完全相同。
细看还能发现,他每一层的缝合针法都不一样。
在外科手术中,应对张力、部位、不同的组织,有单纯连续缝合、单纯间断缝合、皮下缝合、皮内缝合、8字缝合等多种缝合方式,根据部位进行选择。
谢意斜倚在考堂正前方阴凉处的主位上,听着自围起人群中不断传来的明朗声线。
眼前浮现出那人低垂眉眼,治病救人的专注模样。
谢意第一次认真看他治病便是在春时楼里。
治病救人的时大夫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让人仰视,受人敬重。
但他在自己这里,又多了另一层身份,便叫谢意有些放肆地想入非非。
想着他是怎样双眸迷离地环着自己脖颈,和自己忘情相吻,又是怎样在颤抖中湿透全身,还是咬着唇说出死都不嫁。
怎样骄矜地隔着许多人对自己挑眉,又是怎样在睡梦中说出“谢晏和,我一定会救你”这样乱人心神的话……
谢意的手指在扇柄的穗子上缠着玩。
那边人群里,缝合还在进行中,所有眼睛凝注在他上下穿梭的手指间,听到他说了一句,“帮我擦个汗。”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有谢意知道他手术时,清洁过的手不能离开患者,需要人帮忙处理一些触碰其他东西的事情。
自己就曾在他帮那位丈夫孕期出轨的女子手术时,为他擦过汗。
平时在医馆,他有江洛,但现在那个哥儿助手不在。
谢意刚不自觉地在椅子里直了直背脊,就听到一句,“谢谢裴哥。”
又是昨晚那小子?谢意拳头硬了。
第65章
天气还有凉意,但长时间站在床边,一个人完成一整台脐疝手术,时暮的额头上还是浮了些薄汗。
裴育拿了条干净的布巾,为他轻轻地擦了擦。
“谢谢裴哥。”时暮继续完成最后一层皮肤和皮下组织的缝合。
这样一个脐疝修补术,宛如神迹般,在他手中一步步呈现出来,让围观的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不单单是因为他完成了这个腹部修补手术,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细致讲解。
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
何田的嘴巴张了又张,似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和裴育面面相觑间,彼此眼中都是一样的震惊。
何田曾数次从旁协助父辈们做这脐疝修补术,却远不及这哥儿大夫做得平整,更从来没有听父辈们这样清晰的讲解过。
何家自诩疡医世家,这样一看,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此刻恨不得让时间倒回两炷香前,再一点点,细致地重看时暮做一遍。
淑妃也已经忍不住,自考堂前方的位置走下,从众考生让出的道路走到最前方,观看时暮完成最后的切口缝合。
病患鼓涨的脐疝嵌顿已经完全平复,伤口缝合整齐。
这大夫的手艺,简直巧夺天工。
但淑妃分明记得他昨日的医经答得一塌糊涂,下来后还和一众太医说过,此子滥竽充数。
淑妃这几年深受帝王恩宠,在这后宫中,仅次于皇后。
之前还因为没有子嗣受人诟病,最近有孕后,俨然众星捧月,毕竟这位帝王一直子嗣稀薄,不管哪位妃子有孕,都是宫中大事。
不自觉叫她傲气渐长,心中明明无比赞叹,但口中决计不肯承认昨日自己看人不准,只淡淡提醒,“医学博大精深,这不过是冰山一角,你不足之处甚多,还要继续勤勉才是。”
时暮笑了笑,“谢淑妃娘娘教诲。”
她一顿,又道:“不过今日这脐疝修补,确实也做得极好。”
这简单一句夸奖,一时间,叫所有人都恨不得让眼睛飞过去,亲眼看看,这让疡医世家的何田大夫、大方脉世家的裴育大夫,乃至淑妃娘娘都震惊赞赏的脐疝修补术到底何等精妙?
完成缝合之后,原本要裹上纱布,对伤口进行保护。
但眼下,考堂里,所有考生都暂时中断了自己的诊治,围在这里。
时暮索性先让他们过来参观,看诊考察顿时变成了一场医学交流会。
所有考生在三十二号号舍前,排着队轮流查看那缝合精密的腹部伤口。
公孙鹭的脸色臭得像是庑房后面粪坑里捞出来的石头,看着现场的考生,一个个都对这东市大夫无比叹服,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让他怒火中烧。
不少人还恭恭敬敬地请教一些操作和技术上的疑问。
“能否请问时大夫,伤口之上的桑白皮线之后如何处理?”
时暮为这位大夫答疑,“伤口没有感染,顺利愈合后,七至十天左右,就可以将病患伤口上的线拆除。”
“请问时大夫,如何防止伤口疮疡化脓?”
对于没有细菌观念的古代,防范感染绝对是需要科普的重要一环。
时暮回答:“最关键就是要保证伤口的洁净无菌,不管是手术器具、手术人员,还是即将切开的部位,全部要进行细致消毒,并且,在手术的过程中,时刻注意,避免污染。”
古代没有碘伏,时暮建议,“刀具物品可以进行多次蒸煮,然后使用高度数的蒸馏酒进行消毒。”
古代用谷物酿制的酒度数都比较低,但是有一种名为蒸馏酒的,可以通过蒸馏的过程不断提纯,度数最高可以达到七十五六度,满足细菌消杀要求。
和公孙鹭一般臭脸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丘黄芪,另一个就是他的“自己人”,王太医。
原本以为一个脐疝就能让这哥儿彻底滚出甲级考试,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
接下来只剩最后一门考察,合诊。
这场考察的病人由朱院判亲自挑选并进行了看诊。
流程是由全部考生依次为病人望闻问切,随后在不加姓名的试卷上写下自己的诊断和治疗方案,由院判亲自对答卷进行盲评,选出优劣。
最后,合并成绩后,在明天早上公布录取人选。
显然没有太大的操作空间。
见丘黄芪隔着人群,征询担忧地看着自己,王太医的视线扫过不远处走了几步便有些喘不上气的淑妃,神情随即变得沉郁。
他心中已有计较,既然这哥儿有医术,那不如治治这个人。
各位考生继续自己的诊治,时暮这边等待患者麻醉过去,又交待了复诊拆线及康复期间的注意事项,完成全部。
到正午时分,第二场看诊考察结束。
考生们离开号舍,前往饭堂吃饭,第三场考察将在午时之后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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