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斟酌,“可这少年确实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是好苗子,但他医经全场最低,可见根基不牢,若是贸然录入,只怕乱了甲级医士之伍。”
见张王两位太医意见相左,其他太医也加入了讨论。
“他医经虽然答得不佳,但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只能考区区两分哪里还能有隐情呢。”
正在众说纷纭着,看完答卷的朱令院判抬手制止,“你们不必再多说,老夫已有考量。”
众太医安静下来,等待院判示下。片刻后,朱令才淡声道:“此子,可做吾师。”
这句评价,叫现场所有太医都变了神情。
张太医惶然道:“院判您过谦了,他不过是一小小民间大夫,如何当得起如此之高的评价?”
朱令坦然道:“或许有其他疾病的诊断他不如我,但这合诊,他的确可以当我的老师。”
朱令其实医术也已算得上十分高明,没有任何检查设备,但在为东方灵看诊时,也注意到了该女子腋下及阴处光洁,阴户呈盲端,下腹左右各一对称肿物,正是由此引发了疼痛。
虽然东方灵许多症状不愿透露出来,但朱令看诊细致,不漏过任何线索。不惜亲自寻访七月阁中于东方灵熟悉的姐妹,得知东方灵自小无月事,以此推断出她无子宫。
但那肿物是肾丸,他是真的如何也想不到。所以,时暮这份答卷,倒是帮他解惑了。
王太医心中发凉,还想再劝,“可院判,他如此年轻,医经……”
叫朱令冷冷一个眼神止住了后面的话,“这院判要不让你来坐如何?”
王太医赶紧躬身后退,不敢再说半个字。
朱令捏着时暮的卷子,于烛火上引燃后,丢进火盆中,任其燃为灰烬,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为这场考试盖棺定论,“病症我会按他意思不行公布,就此揭过。但这场甲级考试,时暮就是毋庸置疑的第一。”
“我还要为贵人诊脉,你们把录取名单公布出去吧。”
朱令已经离开,太医署后堂无人说话,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刚刚大家争论的只是要不要录取时暮,此刻,院判却直接定他为第一?
自本朝医士制度建立,甲级考试还从未有过民间大夫成为头名的情况。何况,其他太医谁没看到时暮最后一场考试的答案。
但,朱令院判已经决定,那便是再无更改。
后堂一时间流淌着某种微妙的气氛。
片刻后,有人谨慎出声,“这位时大夫脐疝修补做得确实极好,但诸位同僚觉不觉得,这第一有过誉之嫌?”
立刻有人附和,“甲级考试的头名可以和众御医一起参加今年内宫的杏林宴,这是和等殊荣,给这样一个东市的哥儿大夫?”
又有人啧啧两声,“太医署,名声不保啊。”
-
晚上,庑房的公告栏里公布出了录取名单。
所有考生一涌而出,围在榜单前,看清名单的时候,近乎沸腾。
公孙鹭看到自己第十名的时候,还觉沾沾自喜,但听到旁边怎么都在说些奇怪的话。
“时大夫,时大夫是榜首!”
“真是想不到!时大夫简直开创东市医界之先河啊!”
“时大夫最后一场合诊乃是全场唯一满分,他不榜首谁榜首!”
“只能说,人不可貌相,东市亦有藏龙卧虎之辈。”
听着周围议论,公孙鹭才注意到时暮是第一,顿时气歪了嘴,“凭什么是他!他一个医经考两分的也能第一!”正骂骂咧咧间,听到后面传来若无其事的一句,“我凭实力考的第一也容你这蠢货来多嘴?”
时暮和裴育从后面挤到了榜单前,看到自己确实是第一,心知朱令也看出了东方灵的问题。
院判果然还是院判。下次,一定要把他心心念念的直肠指检教给他。
裴育虽然屈居第二,但他倒是很开心,和时暮一起成为甲级医士,列入太医署名录,以后一起共事的机会就多了。
“恭喜啊,小时,名副其实的第一!”
公孙鹭气急败坏,指着时暮鼻子继续一顿输出,“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为什么能拿第一!反正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路子!”他几乎又要说出朱院判的名字,还是忍了回去。
时暮都懒得骂他了,“就你这屎壳郎都爱推的脑子能不能别总盯着我了,多去学学看看,肯定能多考两分!”
“你!你个竖子,你算什么东西!”
裴育拉了拉时暮衣袖,“小时,别理这疯子,我们回去说话吧。”
裴育有心想和时暮学学,约着时暮回了庑房。
公孙鹭见两人离开,气不过又是一顿散播谣言,“你们看着吧,这哥儿背后有靠山,有私会之人,不然就凭他东市一大夫,如何能得这头名!”
时暮虽然不能具体把东方灵的病症说出来,但大体的诊断思路倒是可以和裴育说一说。
裴育为人正直,专注踏实,沂都就需要多几个像裴育这样的大夫。
两人聊到晚上,有宫里的小太监来敲门,送来一张纸。
虽然没落款,但时暮看字就知道是谁,“酉时在医典楼等你。”
他今天才帮了自己,怎么也不能过河拆桥,给裴育留了句,“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一个人出了庑房。
时暮没看到,自己前脚刚走出门,后脚就有一堆子人跟了上来。
“哎,你们看你们看,时大夫真出去了!”
“难道公孙大夫说的是真的?时大夫在这宫里真有靠山?”
“不知道啊。”
“走,跟上去看看。”
时暮一路往医典楼去,刚走到清疫馆附近,便被自旁边暗处巷子中伸来的手握住手腕。
对方轻轻一收,便撞进那熟悉的氤氲着冷香的怀抱。
紧接着被他环住腰,轻轻往上抱起。
时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进旁边停着的一辆由双马拉动的宽敞马车中。
皇宫里的马车,坐榻很宽敞,地上还铺着软垫,时暮被放在地上,张口想说话,便被身后伸来的手捂住了嘴巴,在夜色里显得又低又磁的声线落在耳边,“先听听。”
凝神细听,外面传来刻意放轻了的脚步,紧接着有人议论。
“他不是往这边来了么,为何不见人影?”
“我也分明看到往这边来了,但一眨眼就没影了,不知去了何处。”
“公孙大夫言之凿凿,说时大夫在这宫内私会情人,咱们跟来可什么也没有看到。”
时暮听出是这次考试落榜的几个考生。
公孙鹭那个屎壳郎天天散播自己的谣言,这些考生更是八卦无聊至极。
那堆考生靠近后,被成纪呵止,“此处是凌王殿下的马车,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考生们惶惶然赶紧行礼后,推推搡搡地往清疫馆的方向去了。
“要我说,咱们定是被公孙大夫给骗了,这皇宫之中,时大夫哪有什么情人可会!”
“确实,公孙鹭和时大夫有嫌隙,定是想要对方难堪的。”
“哎,咱们也成了那推波助澜的恶人了!深宫之中,时大夫哪有情郎可会!总不能去会王爷吧。”
时暮正听着,身后传来自鼻息间闷闷响起的低沉笑意,“谁能想得到你真是来会王爷的。”
时暮扯了扯唇,“这些人真够无聊的。”
他轻声叹息,“早就想约你相会了,可惜天天只能看你和姓裴的小子同进同出。”
时暮对他这样吃飞醋的行为很是无语,扭头和他微偏的视线触碰在一起,“我和他以后也算同僚了啊。”
他微抬眉梢,“那我呢?”
“你啊?”时暮斟酌片刻,告诉他,“跟你嘛,就是见不得光的关系啊!”
“见不得光?”对面的人僵硬地扯了扯唇,幽幽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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