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死。”
不谈个人感情,如果就这样在剧组闹出人命的话,不但会影响整个电视剧项目的风评,也会影响作为合作方,甚至有一名签约艺人参演的光曜传媒。
更不要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沈陌遥死。
相比于痛苦地活,死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
“所以你看,你怎么能轻易地死掉呢?”
沈凌夏喃喃。
几天前那场危急万分的抢救结束后,医生走出来和他谈情况时,除了告诉他沈陌遥有严重的肺部感染伴随肺出血和呼吸窘迫,心肺情况都很差,还额外提了一句。
“本次抢救中,我们注意到患者的求生意识不是特别强烈,在他苏醒后作为家属需要及时关注他的精神状态。”
当时的沈凌夏先是做出一副伤怀悲悯的样子,转而感激地握住医生的手:“谢谢你们把他救下来,感谢你们的付出,我会注意。”
等到医护都离开后,他一个人站在急救室阴冷空落的走廊,才终于抖着肩膀发出几声压抑很久的笑。
他等沈陌遥身心崩溃的这一天等了很多很多年,而现在,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这个目标终于要达成了。
隐约的震动声响起打断回忆,沈凌夏拿过口袋里的手机扫了一眼,脸上很快浮现饶有兴味的微笑。
“喂?爸,是我。”
“嗯,我就在小陌身边——您要直接和他说话吗?”
“来吧,总算有个人主动关心你了,是不是?”他按住麦克风,凑到沈陌遥耳边说着,而后把手机塞到他手里,意味深长般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病房。
“小陌,你和爸先聊着,我不打扰你们。”
沈陌遥低头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看了很久,闭上眼呼出一口气,把手机举到耳边。
“爸。”
“凌夏说你因为落水受了点刺激,就擅自跑去医院疗养去了?你都是快25岁的人了,为什么还这么任性?”
“你知道你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的这几天给剧组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吗?你知道现在媒体是怎么说你的吗?”
沈陌遥眨了眨眼,没什么反应,好像自苏醒以后被塞在脑子里的那块铁还没消失,所有先前的记忆都被压在它下面,即使他极力去回想也只能获得零星的碎片和很多很多的疼痛。
“怎么说的?”
他下意识跟着问了一句。
“……沈陌遥,这么多天了,你完全没有关注新闻吗?闯出这么大的祸,自己倒是找了个好地方躲得远远的,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做人的良心?”
沈陌遥又眨了眨眼。
他好像过了很久才逐渐理解沈厉峥的话,又花上了两分钟拿过自己的手机,点开微博大致浏览了一番。
甚至都不需要主动搜索。
#沈陌遥叶溪拍摄中发生意外、#沈陌遥故意推人、#沈陌遥自私、#沈陌遥落水后失踪、#浪潮剧组公开声明一类的词条正赤裸裸挂在主榜热搜上。
“所以父亲。”
沈陌遥垂眸等待那些借着热搜词条逐渐从铁块下面浮现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拼凑成一个大致的轮廓,很快将手机熄屏。
漆黑的屏幕里映出一张因为长时间挂营养液而消瘦憔悴的脸,于是他又把自己的手机拿远了些。
他的声音依旧很哑。
“您找我,也是为了和网上那些人一样声讨我吗?”
“那倒不是。”这回沈厉峥回答得干脆利落,“但是和这些舆论有关系。由于你最近的风评太差,会对盛天的股市产生负面影响……我和董事会一致认为,把先前由你管理的两个子公司交给凌夏比较合适。”
沈陌遥终于有了比较大的反应。
他嘴唇抿了抿,手指在被单上蜷起来握成拳,身体重新变成紧绷的姿态。
“不行,爸。”
他的语气比仍然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的眼眸坚决得多,仿佛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难道你忘记了吗?那两个公司的核心项目都源自小阡的想法。”
那是他妹妹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
“所以呢?凌夏和我们早就是一家人,源自小阡想法的项目就不能让他来管理吗?”
沈厉峥的语气逐渐不耐。
“沈陌遥,你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凌夏?”
“我作为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这些年来都早已被凌夏的优秀深深折服了。”
“而你,沈陌遥。”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沈厉峥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
“他对你的包容、对你的爱护,我从来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却总是视若无睹。”
“你们可是拥有着一半相同血缘的至亲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恨?”
“……是啊。”
沈陌遥应了一声,睫毛垂下来,嘴唇翕动间说出来的话轻飘飘如同一戳就破的泡沫,似是茫然的重复,又像是一种长久的困惑。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恨?”
·
沈陌遥不喜欢沈凌夏。
在沈家,这是所有人默认的事。
但要是有吃瓜人随口问上一句“为什么”,沈家上上下下从主到仆的男女老少恐怕只会干巴巴地说上一句诸如“肯定是嫉妒他比自己受宠”、“一定是他看不得大哥处处比自己优秀”、“很显然他看不起过继来的孩子”一类的话,但是谁都无法提供任何证据确凿的定论。
他们只当沈陌遥生来就是品行恶劣,心胸狭窄的人,而在沈凌夏来到沈家之前的那些年月,他把这些惹人生厌的个性藏得很好,看上去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略有娇纵却足够温良的小孩。
但是沈陌遥对这份厌恶诞生的源头却无比明晰。
……
在遇到沈凌夏前,他一直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样纯粹的,令他无法理解却扑面而来的恶意。
那是十四年前,妹妹被医院宣布为脑死亡的那段日子。
他在那起事故中也受了伤,被诊断为肺炎和脑震荡,连着发了好几天高烧,虽然人意识清醒却被要求住院观察治疗。
那时他还不知道在害怕担责的保姆口中,他已经成了那个害死妹妹的罪魁祸首,不再是那个集千万般宠爱于一身的沈家少爷;也不明白被宣布处于脑死亡状态的妹妹等同于被判下有少许缓期的死刑,以为她正处在命悬一线的关键时期,家人们正为此忙里忙外,焦头烂额,自然无暇再顾及自己的小病小痛。
因此他努力坚强,尽管内心抗拒,每次扎针或检查都会对护士姐姐露出甜甜的笑,到了深夜却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想念弟妹叽叽喳喳的欢笑和父母温暖的怀抱,也会因为没能保护好妹妹而感到自责,躲在医院满是消毒水味的被褥里偷偷掉眼泪。
他期待妹妹的出现,期待所有家人的出现,可无数次听到脚步声时,望向房门口的期盼都会随着医生或护士的身影出现而落空,他逐渐也感到麻木,进而产生一种可能失去妹妹的恐惧,以至于彻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种情绪有所缓解是在外祖母来看望他几次之后。
她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告诉他,妹妹只是被暂时叫去天上给神仙当端水小童去了,要是想她了,可以看着天上的星星和她说说话,她能听见。
于是他在那段异常难熬的时光里有了少许的慰藉。
在那之后,他在每个有力气活动的夜晚都要溜出病房,跑去住院部一楼中央的小花园里的木头长椅上曲腿坐着,看着星空给妹妹读她最喜欢的故事书,若是被护士拦住或是实在没精神,就坐在病房窗边和她聊天,也在念完后认真向神仙祈祷,赶快把妹妹还给他。
他就是在那座小花园第一次见到沈凌夏。
那天夜里,他正读着故事书,一个身穿黑色休闲西装的薄嘴唇男孩远远从一侧的楼梯上走下来,踏入小花园走向他。
许久未见的父亲竟跟在他身后,脸色憔悴,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凌乱,手里还夹着一只未燃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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